茫茫云海间,一朵不起眼的云混在其中,缓缓地向着一个方向飘移前进。
“公主殿下,请你出来!魔尊陛下还在等你回家呢!”
织影化了云身,躲在一团淡红的朝云后面,探头瞧见伏丹扑打着双翼,东张西望地叫喊,胸膛上印着一个带霜的巴掌,看着有些怪异。
她缩了回来,颇为怨念地在心里骂:谁是你的公主殿下!人都没认对就胡乱抓人走,这是什么眼神儿?还回家,本姑娘的家在遥远的另一个时空,再不济也是天界司云殿,与你魔界归墟有什么相干?
不过好奇怪,怎么先前冀离把我认作什么阿锦,后来这个伏丹也来乱认什么公主殿下?还有,司织大人与这个公主有什么关系?那前尘往事又是什么……
一大堆问题如同影部的云务折子,在她脑子里积成了一座高山,她努力攀爬,一抬头发现自己连山腰都没有到。
困顿之间,织影脑中灵光一闪,利索地念了个雷字诀。
只听得天空突然一声炸响,两道白色闪电打在她面前的这朵云上,淡红的云朵霎时变成一朵厚厚的乌云,不到两个呼吸,立马就有云雾凝结成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下。
织影顺势变幻成雨滴,混在其间从云头上往下坠。
伏丹被这声响亮的惊雷骇了一跳,双翼反射性地抖了一抖,嘀嘀咕咕地骂了句:“凡界这鬼天气,大早上的就打雷下雨,跟公主变得一样快!”
骂归骂,他闭目凝神,双耳微微动了一动,听觉瞬间放大数十倍不止,杂乱无章的雨声混着余音犹存的雷声扩大数十倍不止。
再放远,轻微的风声也加入其中。
“扑通!扑通!”不远不近的心跳声有些急促地响动,似乎是在奔逃。
伏丹双目一睁,眉心也随之一起舒展开来,他笑道:“公主殿下,你与上神不愧是母女,性情如此相像!”
话音一落,他拍翅俯冲而下,追着那串心跳声去了。
织影一落地,就化出人形,习惯性地四下一瞧,发现自己所处之地乃是个光线幽微的丛林。
掏出夜明珠,面前的景象才清晰起来。
周围都是幽绿的野草,且长势极是旺盛,竟比人还要高出许多,一丛丛紧紧地挤在一起,将广阔的天空遮了个十之八九,她站在其中,倒生出几分青蛙的坐井观天之感。
伏丹带着她去往人魔两界的结界所在,也不知道飞了多远。
这里阴气森森的,不是妖魔的窝就是鬼怪的家,她还是早走为妙。
借着夜明珠的光亮,她找准了北方,拨开拦路的野草往前走,刚拂开一波野草,手上就是刺心的一痛。
她忙缩回手,低头一看,一道参差不齐的血口子横亘在手心,鲜红的血渗了出来。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织影不由仰天感叹一句。
她不过是想烤一回鱼,就莫名其妙被一个糊涂蛋用飓风绑架,连诓带骗成功地逃了出来,还掉到这个僻野之地,现在草都可以欺负她了!
天道不公!不公至斯!
从袖子里摸出紫白散撒在伤口上,又用手帕包扎,她凑近了“咬”她的野草仔细看了一看。
这野草直立粗壮,分枝众多,细长的叶子边缘长着一串不规则的牙齿,叶背上还附着一层白色短绒毛,是路边很常见的荻草。
她祭起一道风刃甩了出去,将面前的荻草分开一条一人宽的路来,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托着夜明珠,小心翼翼地往前行路。
唉,还是小心些吧!别没遇到妖魔鬼怪,自己反倒弄得满身是伤。
她一边走,一边掐算着时间,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她停了下来。
前方还是一片幽绿的荻草,那颜色与夜晚凶恶阴鸷的饿狼之眼如出一辙。
见惯了面目丑陋的恶兽,她是不怕这些的。想了一想,从衣摆上“刷”一声撕了一根布条绑在了其中一根荻草上,往北继续前进。
半柱香过后,她看着眼前云纹精致的布条叹了口气。
塞牙!着实塞牙!
织影发泄般地大叫两声,而后原地一屁股坐了下来,大叫道:“造出鬼打墙的妖怪,出来!”她委屈地垂下脑袋,“出来与我聊聊天啊!”
四周的荻草簌簌摆动,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她拔了根荻草分枝在手,摩挲着叶背上柔软的绒毛,嘴里嘟哝道:“听说草木修行艰难,要几千上万年才能化出人形,莫非我遇到的这只还栽在原地?”
“我在你后面!”尖细的音色伴着股清新的气息顺着一阵怪风从身后吹了过来。
织影懒懒地转过脑袋。
一张凸眼凹鼻,嘴阔牙歪的青色脸庞凑了过来,长满白毛的细长舌头松松垮垮地从嘴巴里吐出来,与她鼻尖只有一寸的距离,上面的毛被织影的呼吸吹得一摇一摇的。
织影安静地看着这张丑陋不堪的脸,吐息轻匀,似乎是在观摩一张被揉毁的画作,目带同情。
那人的脑袋歪了一歪,白毛舌头跟着偏了个角度,然后随着说话一抖一抖的:“你怎么不怕?是我变得不够狰狞么?”
织影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捏着荻草拨了拨他的白毛舌头,说道:“这个舌头上要是裂开几条口子流出脓血,会比较狰狞一点。”
“哦,好!”响指一打,被荻草拨动的那根舌头霎时就炸开几条的口子,里面流出赤黄色的粘液,恶心至极。
织影眨了眨眼睛,淡淡地点了点头,再没别的反应。
那人挠了挠头发,奇怪道:“咦,你怎么还是不怕?”
“要不你在脸上也变几条出来看看?”织影道。
一个响指,那人的脸上像是被鞭子抽过,指粗的血痕凌乱地分布在脸上,配着变形的五官和流脓长毛的舌头,简直难堪入目,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可怖!
然而,织影还是没有半分动容,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
“恶鬼”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解道:“我明明变出来了啊,你怎么还是没反应?莫非你是个睁眼瞎?”
织影扔了沾上脓血的荻草,认真道:“我不是睁眼瞎,我只是比较看重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