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轩不可思议地凝望着对面手持宝剑跃来的英姿飒爽的女子,就连舞出更加炫丽火光的小金乌都被他自发地忽视。
始终徘徊在他梦中的那道如同魇魔一般模糊不清的身影,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清晰了几分。
心念转动瞬息,银光犹如一尾从奔涌的大海里腾起的蛟龙,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自己这边俯冲过来。
耳边一声冷喝:“放肆!”
森冷如地狱里的阴火,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软糯甜腻?
这不是席茹!
蔺轩这个念头才起,余光里骤然窜出一左一右两条尺宽的白练,犹如两条巨型的白蟒与那蛟龙撕咬在一起。
白蟒气势凶恶,何况两条相互配合,互补得当,你来我往之下,竟也与翻海的蛟龙斗了个势均力敌。
当然,这也只是凡人蔺轩所看到的,发出了第一招就跳开做旁观者的小金乌一脸的轻松写意,仿佛在看一场美妙的歌舞,偶尔闪过小小的得色。
数道剑光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剑网之后,织影足尖一点,手中流转着水盈盈光华的长剑随着移动划出一个流畅而优美的弧度。
蔺轩心头一凛,仿佛被突然被人扔进了冰窖里,从头到脚,身上的血液几乎完全凝固,而迎面而来的女子眼睛里那种稳操胜券的笑意却让他如逢冬日暖阳,凝固的血液又一点点化开。
被施了禁咒的蔺轩看不到扣住自己肩膀的“席茹”面容上的慌张,两匹白练被成网的剑光尽数搅碎,碎片纷纷洒落,如同下了一场绵密的大雪。
大雪当中,一抹凛冽的银光破空疾闪而至,如离弦之箭,一路势如破竹。
“席茹”愤恨地咬了咬唇,一掌将手中的蔺轩推出,顿足迅速退离。
蔺轩身不能动,眼看就要悲催地以脸碰地,摔得极不雅观,他绝望地闭上眼,免得被地上石子刺伤了眼睛不能视物。
等了许久,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睁眼一看,对面“席茹”野兽一般露出口中尖利的獠牙,身后四条毛茸茸的尾巴张扬地伸展。
他听见有人笑嘻嘻地说:“原来是一只圆毛啊!”
蔺轩朝发声处看去,白衣女子执剑而立,手中宝剑不知是何种材料所铸,似水似冰,散发的剑光或柔和或凌厉,矛盾地交错变换。
而她的左手握着一条璀璨生辉的长鞭。
说是长鞭,却更像是一串由无数华丽炫目的宝石所串就而成的珠帘,又或是漫天星子凝聚的星带银河,银河那端是她,另一端……竟紧紧地缠在他的手腕上。
他这才发觉,自己脚尖支地,一手被织影拉着,一手笔直地斜在身侧,简直与稻田里被调皮的小孩儿恶意推倒的稻草人如出一辙。
蔺轩一口血腥哽在喉头,简直是羞愤欲绝。
“你莫怕,我不会伤害你。”
女子笑靥如花,眼里反射出明亮的光泽,让天上明月亦为之失色,把自己埋进层云里。
蔺轩有片刻的错神,记忆中,似乎也有一个人用这样明亮的眼神看着自己。
不过是小小地报复一下他在冥界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作态,他怎么呆了,还是以一个如此滑稽的姿势?织影心道。
但她只是在蔺轩身上作极短暂停留,手腕一抖,星辰之力铺开一层结界,将蔺轩包裹在内并再送至一片葳蕤的草丛。
织影收星柳鞭入袖里乾坤,紧接着手中挽出一个接一个银色的剑花,将袭来的四根尾巴挡下。
她不甚痛快地瞪了眼悠闲看戏的小金乌,骂道:“臭乌鸦,也不帮我一下!”
“这只圆毛畜生才四条尾巴,要是九条的,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过来玩一玩儿。”小金乌坐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懒洋洋地说。
“哼!”
虽是气恼,但他言下之意不错,这只女妖纵有四尾,却似乎修行不得其法,或是基础打得不甚牢靠,致使修为不及同阶者。
织影懒得再和这女妖耍,沧巫抛出,由剑心控制其与女妖缠斗。
她手中迅速掐诀捏印,指尖放出瑰丽的五彩华光,划出一个繁复的印伽,各色光芒流转,端的是斑斓又奇妙。
倏忽间诀整印成,一道外形似云非云的咒印聚起,乍一看与当初雎略所见织影的真身一般无二,仔细分辨才发现“云”里面缠绕着密密麻麻的五彩丝绳,丝绳扭曲盘结,形成无数符印各自为政,又相得益彰。
只见她双手轻轻推出,咒印脱手,宛如一团绵软多彩的棉花糖飞向与沧巫缠斗的女妖。
织影同时清喝:“回!”
沧巫得召,迅速飞回她的手中,水盈的光芒闪了闪,像是在向主人邀功。
咒印随即而至,女妖见之忙御尾抵挡,谁知那咒印看似轻软半透,她皮毛一沾上,就像扑到蛛丝上的飞虫,被紧紧束缚住,半分动弹不得,女妖又惊又急,当下就要撤回那条尾巴。
织影纯洁如冰雪的面上一片笑意盈盈:“也叫你尝尝做冰雕的滋味儿!”
果然咒印化开,带着冰冷气息的银霜从那一点蔓延而开,眨眼间就将女妖的几条尾巴完全包裹,“咯啦咯啦”,银霜凝结成一片冰白,在月华之下泛着淡淡的蓝色。
女妖犹自挣扎,法术一个接一个急急抛出,全无奏效,只能眼看着冰霜生长攀爬,手臂,双肩,脖颈,再上……
见女妖被禁,小金乌手掌一拍,从树上轻然落地,漫不经心地负手走到冰雕跟前,嘴里咕哝:“千里冰封术用来对付她,真是大材小用了。”
织影轻哼一声,想起什么,走到草丛里收了结界,又解了蔺轩身上的禁咒,把他拉起来,垂眸忍笑道:“还好吗?”
蔺轩怔了一怔,拍去沾在身上的草叶,目光亮晶晶地看着她:“你是何人?”
织影笑容一滞:嗯?他恢复记忆了?
她迟迟不答,蔺轩再次发问:“姑娘究竟是何人?我们可曾见过?”
“噗嗤!”织影忍不住发笑,原来没恢复,她打趣道,“你知道吗?你这样问,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登徒子的!”
蔺轩耳朵尖红了一红,嘴角翕动不知道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