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够丑的!”
织影眨了眨眼。
二十丈外的故孟停止了膨胀,身形如同一座小山,身上零散地挂着几根碎布条,裸露在外的皮肤黑红粗糙,青筋犹如一根根树藤紧紧地攀附在皮表。
再看他原本苍白却称得上俊朗的容颜亦变得和躯干一般的黑红粗糙,两眼铜铃般大小,血丝如蛛网散布,可怖又丑陋。
这就是那个自觉高人一等的魔界三殿下?
“嗯,你的评语真是精辟!”
织影忍不住笑,但是刚才笑得太过,肚子还有点抽抽,就边揉肚子边笑,笑得很是艰难。
得到赞同的小金乌却没有得意,眉心皱紧,有种如临大敌的压迫感和屈辱感。
和这么丑的东西打架真够丢人的,更重要的是,他修为竟然还不及这个丑东西。
小金乌只能内心怒骂嚎叫:雎略你个冷面鬼,给的任务真是要命!
看着那只丑东西朝自己这边过来,小金乌一把拽过织影手里随着她笑而抖动不停的天幕遮,而后冲她吼道:“还笑什么笑?那丑东西盯上你啦!还不快幻作玉佩跳到穗子上来!”
织影被他吼得有些耳鸣,眼睛下意识一瞄,就瞄到一只丑不拉几的东西箭一般朝着自己冲了过来,她乍然一惊,下意识就照着小金乌说的做了。
小金乌见她动作熟稔得不像话,顿时生出一种啼笑皆非之感,将天幕遮往身上一披,又没了踪影。
大山一般压来的故孟扑了个空,仰天发出一声愤怒的兽吼,低下头来,眼睛里露出令人悚然的绿色光芒,抬手就摄了一个魔兵虎口一紧,就捏断了他的脖子。
挂在穗子上的织影问带着自己隐在不周山口的小金乌:“他这是什么毛病?失心疯了吗?”
小金乌看着远处的巨兽故孟沉吟半晌,摩挲着下颌,凝眉道:“他这种情况,像是蜕丹期提前了。”
“蜕丹?和蛇蜕皮一样吗?”
小金乌翻了个白眼:“你说呢?你师兄不是让你炼了剑心么?魔族修的是魔丹,每经历一次蜕丹,他们的修为就会更强,要是蜕丹失败,轻则修为尽废,重则身死魂灭。”
织影听了大为激动,穗子一通乱颤:“那赶紧上去废了他!”
小金乌道:“去什么去?他暴走,所有潜能都会爆发出来,远不是刚才你我见到的那般,此刻你我要是去了,一准儿讨不了好果子吃!”
织影还是不死心:“那有没有办法能让他蜕丹失败?”
小金乌张了张嘴,憋出一句:“帝君没跟我说。”
织影:“……”
众魔将看见自家殿下暴走,不约而同都暗道不好,互视一眼,纷纷上前,分别站立在故孟周围的各个方位,手里召出法器。
“他们这是……要布阵!”织影惊声道。
小金乌突然唤了一声:“臭丫头。”
“嗯?”
“要不咱们去……嘿嘿!”小金乌发出一声猥琐的笑。
织影立刻会意:“搞破坏!”
小金乌拍了穗子上扒着的云纹玉佩一记,纠正道:“什么呀!这叫攻其不备。”
织影沉吟:“嗯,很是无耻……”
小金乌挑眉。
她接着道:“不过很适合这位三殿下。”
两人说动就动,咻地就窜向阵中。
不周山巅处,墨如鸦羽的发与滚金的黑色衣袂一起在风中猎猎狂舞,男子拉了拉衣襟,声音低沉而威严:“是那个丫头?”
身后奔来的水麒麟在男子三尺处止步,恭声回禀道:“三殿下的衍生水火阵便是她破的,若非解三毒的云气,他们不可能从天字阵眼出来。”
男子默了默,道:“那就去准备吧,公主在外飘零,终是对她不起,离儿也该回来了。”
“是。三殿下那边……”水麒麟微抬下颌,问询道。
男子的视线一触及故孟,便转为失望:“随他去。”
水麒麟得令,一个俯冲就一头扎进了海里,海面一层涟漪也不曾泛起。
而尚不知自己被男子锁定在视线内的织影则披着天幕遮,收敛了周身气息,悄然来到了一个手持铁扇的魔将身边。
小金乌闪了出来,挥着赤羽鞭卷上了另一个魔将的刀,正和那魔将角力。
其余魔将都是愤恨不已,这两个天将在上次就作为先锋杀了不少魔族将士,今日耍偷袭就算了,他们为三殿下布个阵法都要来捣乱,真是够了!
这其中尤以手持铁扇这位看上去风度翩翩的儒将最为暴躁,当即就将铁扇拆了,散作十二柄飞刀朝小金乌杀了过去。
织影趁隙旋身至那魔将侧旁,执剑快准狠地从那魔将使铁扇的右手腕上撩过,霎时一蓬血雾扬起,同时响起一声撕裂天际的惨叫,惊了暴走的故孟。
故孟转了转头颅,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唇,五官狰狞地往被割断手筋的魔将这里掠了过来。
织影在那魔将发出惨叫前就用缩地之术转移了方位,因而故孟掠过来遭殃的只是那名废了右手的魔将。
而和她合作使了声东击西之计的小金乌在撤回赤羽鞭后就一直被那十二把飞刀追击,随着那一声惨叫,飞刀像被斩断丝线的木偶,垂直地掉落进海里。
一回头就看见故孟将那个扔铁扇的魔将撕成了碎渣,红通通的血肉洋洋洒洒地和他的飞刀一样掉进了海里,很快那一片海域就被染成了红色。
小金乌和现身的织影看着对方同时拧了眉,这样下去只怕在不周山的所有人都会死于非命。
由于一众魔将全都被故孟暴走的凶状所吓,反倒对天界这边少了警惕,织影凝水成霜花,在里面封了传音,就扔向随她来的那一众水军。
不知是不是霜花飞击的速度太快引发了轻微的破空声,让此刻五感出奇敏感的故孟捕捉到,他发出“桀桀”地怪笑,往织影这里奔来,那些人见目标不是自己当然也不会阻拦。
织影被他的怪笑激起无数鸡皮疙瘩,转头就跑。
“臭丫头!”
小金乌追了上来,把天幕遮往她手上一扔就化成了玉跳到了她穗子上。
“你疯了,居然跟着我跑?!”织影快速将薄纱一甩就消失不见。
攻击对象消失,故孟心里很烦躁,丈长的手臂狂乱挥舞,谁都不敢靠近。
“殿下,她在你背后!”
织影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那个发声的人,清楚明晰地看见了他眼里倒映着的自己的身影以及那张大惊失色的脸。
“被发现了?!”小金乌不确定的声音和她的惊异搅和在一起,渲染出一种诡异的气氛。
紧接着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臭丫头快跑”!
一同闯过这么多次祸,织影对小金乌是推心置腹的那种信任,几乎是毫不犹疑就飞离原地。
为了不波及在不周山的那些水军,织影往海中心飞,视野里的蓝色越来越深,她回头,身后入目是一张青筋漫布的脸,偌大的眼球里网布着密密麻麻的血丝,正是蜕丹的故孟。
她忙加紧飞行,一边问:“怎么回事?”
织影摸了摸肩膀,天幕遮还在,怎么会失去效用?
“很是蹊跷,帝君炼制的法宝,没有几个人能破,在场这些人根本没有那个本事!”小金乌快速分析,心里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盛。
织影心直口快道:“有人藏在暗处!”
“桀桀桀!”让人血液凝阻的可怖怪声放肆地一声声钻进织影的耳朵,扰乱了她的灵气运行,脚下的云朵时聚时散。
“臭丫头!”
织影竭力稳住身躯,但也因此减慢了飞行速度,故孟那山一样壮大的身影好似随时都要扑过来像那个魔将那样把她撕成碎片,她的战袍迅速就湿了一层,海风吹来,一阵战栗,却还有冷汗滑下。
“臭丫头,封闭听觉,用神识传音联系!”
小金乌化成人形落在她的云上,旋身来到她身后,手里一抖,赤羽鞭带着最强盛的太阳真火狠狠抽在故孟胸膛。
像是抽在石头上,一声嘹亮的鞭响响彻空中,而故孟动作稍稍顿了顿,胸膛多了一道焦黑的痕迹,很快就有追了上来。
小金乌磨牙:“树皮果真够厚!”又一鞭子接一鞭子甩过去。
有了小金乌的帮忙,织影轻松不少,但她能够感觉到小金乌正在大量地消耗太阳真火,那种灼热的气息愈发薄弱了。
于是传音给他:“再撑一会儿,师兄应该很快就会来了。”沧巫能感应到雎略的气息,它在她掌心里兴奋地震动,而且震动的频率越发快了。
小金乌撇嘴,灌注在赤羽鞭上的太阳真火已不如第一鞭的时候旺盛了,留下的烧灼印记也浅淡许多。
一声清亮的剑鸣由远及近,小金乌金瞳一亮,如同云开雾散,温暖明亮的太阳再次照耀大地。
他偏头对织影说:“你师兄来了!”却又想起自己让她封了听觉,刚想传音给她,没想到她已经转过身来,看着对面笑得犹如开在阳光下的向日葵,明媚而灿烂。
小金乌环抱着手臂翻了个白眼:花痴!不给你阳光看你还怎么灿烂!
似乎他就是正儿八经地乌鸦嘴了一回,织影脸上的笑容陡然变成惊乱,一道幽青的剑光在她清澈如山溪的眼瞳里闪着刺目的锐芒。
小金乌急忙推她,却忘了这是在云头上,他直接就扑倒了织影,两个人一同自云端坠落。
织影运转灵力想要把云召来,却发现自己体内空空如也,她猛然瞠大了眼睛,惊慌失措地向那人求救:“师兄救我!”
银甲白袍的将军这次没有理睬她,而是抬手召回青冢剑,转身与发狂的故孟斗在了一起,从她落下云头到触碰到海水,没有一眼留给她,哪怕是一道余光。
为什么?
身体被海水完全吞没的那一刻,织影脑海里飘飘荡荡只有这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