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岚?”
天帝刚翻完东海水君传来的折子,听见禀告,心中烦躁愈甚。
魔族频繁在东海海域大批出没,没准儿就是在筹谋着卷土重来,再次侵犯天界。
他们同新天界建立盟约,答应不插手神族之事,却显然从未放弃攻打天界的野心。
而今神族大乱,倘若他们在这时联手新天界,天界就真是腹背受敌了。
而这个时候,芜岚回来了。
芜岚是他派去西北的监军,现在不惜违法军纪也要擅自回天宫。
难道西北海也出了问题?
天帝眉心褶皱深刻,让平日尊贵威严的万神帝尊看起来有几分平常人的愁苦。
他合眼揉捏眉心,命人传芜岚进殿。
芜岚才进殿就发现了他的疲惫,不由向前疾行几步:“天帝陛下……”
天帝抬手令她止步,睁开眼,无波无澜。
“这般急切回来有什么事?”
芜岚张了张唇,咽下到了嘴的话,转而说道:“回陛下,臣怀疑赤霄与卿云勾结,意图陷天界于危劫。”
“怀疑?”天帝拧起眉,“你发现了什么?”
芜岚便将小金乌接旨后一系列表现,及借帅印发布军令前后一应事一五一十道清。
末了她道:“赤霄此举实在可疑,卿云更是行为古怪,异于往常。臣身为监军,有责任肃清军中将士,但事关两位上神,臣不好自作主张,故而回天,还请天帝陛下定夺。”
天帝听后一阵沉默,指尖无意识叩击着手边的折子。
“嗒,嗒……”
声量很小,然而在这偌大而寂寥的紫宸殿,一声接一声地传进耳朵,却无端地让人感到心悸,连一举一动都不自觉小心翼翼起来。
芜岚知道他这是在考虑衡量,只立在御案下方屏息而待。
大殿中央的香炉里缓缓逸出一股轻烟,袅袅然浮升而上,直入青云,就如同那个骨子里就不安分的人,一步一步夺得天帝青睐,实则却是一场迷人心智的虚幻。
只盼他莫再陷入这样的虚幻中才好。
高座上发出的叩击声渐渐停了。
她听见天帝开口:“你的怀疑不无道理,但此二人皆系我天界肱骨,修为不俗,倘若折损……”
芜岚心底松了口气,十分熟练地把话接过来:“天帝陛下,赤霄卿云皆是此次收复西北海的主将,卿云更蒙圣恩,执掌兵权,若是效法从前的叛神雎略,率兵倒戈,我天界岂非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天帝看着她:“你待如何?”
芜岚一派大义凛然:“臣以为,趁眼下大祸尚未酿成,宜火速擒拿二人回天,当众惩戒,以警诸神。”
“就像当初洛霞那般?”
天帝眼底闪过一道冷芒。
芜岚蓦地一惊。
再一眨眼,天帝眸光平和,仿佛刚才那股令她心中战栗的冷意是香炉里熏香障目所产生的错觉。
只听他语气无奈:“叛神带走我天界半数将才,前两日又才处决东君,若是再出事,恐怕不止天界,六界八荒都会因此动荡。”
也就是说,不能明着处置了。
芜岚会意:“他们的族人都在天界,想必也是舍不得的。”
天帝眼神柔和下来:“还是你最懂本座心意。”
见此,芜岚心神一松,吐露关切之语:“芜岚深知天帝陛下心系四海,体恤臣民,然众生难渡,人心难测,天帝陛下还是先保重自身,才好为苍生而计。”
天帝微微点头,视线移转,凝望徐徐上浮的香炉紫烟,一声长叹。
“只愿她这次也能体悟本座之意,早日迷途知返才好。”
这话传进芜岚耳内,她眼光一厉,步伐如常退出紫宸殿。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需得马上安排下去,芜岚惯常地要使人去叫长春。
可一想到长春浑身酒气熏天的样子,她心里实在膈应,想了想,改道去了藕花深处。
芙蕖近些年时常出入司云殿,这件事由她来办再合适不过。
之前又和她共同目睹圣山神辉枯萎,主动请来织影相助……
要说祈天那日盘古神辉同时照向紫宸殿与炎光殿这事没有织影在里面动手脚,她是不信的,说芙蕖在整件事中一身清白,她也不信。
毁坏圣物,欺上瞒下,陷害上神,欺瞒帝尊……
这一桩桩的罪过,简直罄竹难书,一个芙蕖还不够治罪的。
手里有了这些把柄,她还怕芙蕖不应?
芜岚成竹在胸,神态从容,不想来到藕花深处,竟扑了个空。
……
不周山外仍是阴云低垂,不见天光。
不久前,水势忽然缓下,水中诸人陆续获救,从危境中解脱。
双方审度一番形势,终以天界出师未捷兵先退收尾。
知非上神等人并未因天界狼狈收兵而欢欣鼓舞。
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一战英浮宫没有赢,天界也没有输,他们都败给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水患。
“上神可知是何原因引得今朝不周山动?”
英浮宫中,一名霜雪族长老忍不住上前问。
知非上神提笔在一张舆图上点点画画有一会儿了,并未理会他的话。
被无视的长老脸色难看,寻死着自己反正已经无礼了一回,索性无礼到底,好歹先解决了正事再说。
刚要张口,袖子被人扯了下。
他侧首一看,另一位长老冲他使了个眼色,犹豫再三,他青白着一张脸憋了回去。
过不多时,玉笔搁回笔山。
知非上神抬手捻了一把胡须,看着舆图老神在在道:“上古水神因一时之气致使不周山折,洪水为患,今朝当复如是。”
这是回答了长老的问题。
那长老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却这番话不以为然:“上神言重了吧,今次水患虽来得突然,却远不如上古之时啊!”
知非上神淡淡瞥他一眼:“不如便不是?”
那长老被堵了下。
知非上神抬手在舆图上一拂,上面所绘图像在半空浮现。
“你们瞧瞧这个。”
殿内几个长老俱依言望去。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幅描绘得极尽精细的四海舆图。
当然,这不是重点。
吸引他们注意的是舆图上面新添的痕迹。
上面用朱墨圈了几处地方,又有数道线条把这几个地方前后串联——西海,北海,再是西北海……几个方向的线条纷纷指向不周山。
等到洪水满溢,不周山难以维系,继而崩塌。
而不周山连通了天界与凡界,那么人族也将陷入此劫。
那时不正是上古水患的样子?
而神族圣物五色石已在上古时期用尽,便是五色石犹有余存,也将面临人选问题。
上古真神们悉数应劫而逝,后古众神中谁的神力能够炼化五色石?
这般联想一番,先前还没有多少危机感的长老们不觉间冒出一身冷汗。
瞅了眼惊慌失措的长老们,知非上神稳坐首座,又提笔写了一份奏折,附上舆图,亲自回了趟天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