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可有为难你?”
是小金乌。
织影又合上眼皮,继续闭目养神,口中与他玩笑:“我若说有,你便去揍他一顿么?”像揍归尘那样。
脑中极为自然地闪过那双对称的熊猫眼,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半晌没等来到预料中的应答。
织影掀开眼帘,入目一张泛着冷意的脸,好像刚经历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还没缓过劲来。
她正色问:“怎么了?”
小金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直到她拢起两段秀美黛眉露出不安的神色,才慢慢移开视线,迟缓答:“没事。”
织影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在天帝那儿受了委屈而不悦,便将紫宸殿的对话转述他听:“……我伤了雎略和战神族的颜面,天帝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因我不在玉山而罚我?”所以不用为我担心啦!
她语气轻快,笑容清浅,像只出笼的雀儿在欢然放歌。
伸手轻推凤凰木,引得树藤晃动,穿过树叶缝隙的点点碎金就在她眼底轻盈跳跃,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鲜活起来,完全没有挥退众人后那股厌倦之色。
小金乌神情稍霁。
情绪感染初具成效,织影问起他来:“你怎么样?破界之光才成一半儿,将你渡去了何处?可有遇到麻烦?”
“的确遇见一些不喜欢的,倒没什么麻烦。”他只是摇头,并不具体道来。
她再欲开口,小金乌当先发声:“明日我和你一起回去。”
“一起?”
织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个正着,她停住摇摆的树藤,坐正了身子:“你准备用什么借口应付东君?”
能至今屹立不倒,东君除了在天帝面前得脸,他自身亦有过人之处,小金乌之前那套说辞在当下不合时宜,恐怕诓他不住。
小金乌双目微眯,目光流连于茫茫云海中最为醒目的炎光殿,唇角缓缓弯成一个弧形:“这个啊,你就不用为我操心了,往后该操心的是他!”
这个表情很是亲切,织影忍不住促狭道:“你又想到什么馊主意?”
小金乌睨过来,显然对她的说法很是不满。
织影笑吟吟改口:“馊主意通常都是行之有效的好主意。”伸过去搡他的胳膊,“究竟想的什么好主意?你快说你快说!”
第二日,织影叫来澹生交代一番后,就给峄阳传信直接回驻地,不再去玉山。
彼时东君已第三次率军攻打积石山,并成功将之收复,带了人清点叛军,在各处巡视布防,以便专注之后的战事。
见织影回来,他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只不过看她的眼神里透着古怪,淡淡点了个头算作招呼,倒是小金乌的出现更令他意外。
小金乌瞥了眼一旁的织影,谨慎小意道:“可否单独与上神聊聊?”说是问东君意见,语气里一点询问的意思都没有。
织影心领神会,面上嘲讽一笑后自行走开。
两人“说道”了些什么,她并不知情,但再次聚在沙盘前商讨接下来的战略战策,东君的确没有就此事发作小金乌,织影也就放下心。
自他们回归,天界一方又多助力。
而与之相对的另一方则临阵易帅,撤掉岩川,由未艾执掌帅印。
双方将士对此议论频频,天界这方猜不出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纷纷提升警觉,守卫更加严密慎重。
织影转了一圈,便已收获无数或疑问或警惕的目光。
她掸了掸修身的藕荷色轻袍,什么也没觉察一样回屋,掩了门,立即隐去身形穿墙过院。
施展缩地成尺,不过几步间便到了龙瞑潭,仿佛白昼入晦,光线骤然暗下,泥土腥气反而愈浓,要到夜间才开的月见草在夹道两侧莹莹俏立,吐露怡人的清芳,陪伴着洞中人等候她的到来。
“你来了啊。”织影笑道。
洞中之人态度冷淡:“我与你说过,你必须二择其一,而不是左右逢源。”
她笑意未减:“你肯来这一遭,便知我早有抉择。”
那人转过身来,光线昏暗,不知哪儿飘来几只火炎虫,闪烁的微芒点亮了流瀑般的三千银丝,让原本清寒的眸多了几分柔和:“说说你的计划吧。”
两炷香后,龙瞑潭回归了原本的静谧。
织影捉住一只没来得及跑路的火炎虫,咬耳朵似的放在嘴边儿悄声密语:“偷听的孩子没有糖吃哦!”
“我又不爱吃糖!”光芒一闪,小金乌现身。
这关注点有点儿偏。
织影放过指尖拼命挣扎的虫子,笑着打趣:“那你承认自己是小孩子喽?”
小金乌:“……”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握拳抵唇清咳一声:“时候不早了,她答应了就回吧。”
织影垂睫敛去眼底嬉笑,佯作严肃地点了点头,想到什么又摇头:“现在还不行,我还得去瞧瞧阿灼的修炼进度。”
算算日子,又过去七天。
小金乌冲她摆了摆手,暗自腹诽华灼这个麻烦的小丫头,天上地下地让人不省心。
朗月西沉日东升,晨起的风吹开青烟翠雾,吹不散天边积云,更吹不化落在眉梢的几许青霜。
飞絮游丝,可入诗间咏颂抒怀,亦能化作夺命利箭穿透心窍。
洁白无瑕的霜雪簇拥着朵朵妖娆绽放的艳丽玫瑰,描绘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血色之美。
又一次两军对垒,白雪飞,红血落。
织影手中长鞭如舞,每一次星辉明灭间都有人魂灭鞭下,她始终面不改色。
暗中留意的小金乌见状微微抿唇,神情有些复杂,其间有怜惜,有心疼,还有几分他刻意回避着的情绪。
上阵前,她怕自己阵前心软,特意施了咒,让自己对眼前生死无动于衷——真正实力在天帝面前暴露,她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做做样子。
是他做的远远不够,才让她一次次强迫自己做这些不喜欢做的事……
真火随心变化,一下子重创敌方一名主将的元神。
对方的痛嚎让他沉下心,恰有敌方援手赶至,他随意敷衍两招就顺势丢开,不露声色地靠近另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