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孟被修渊禁锢了四百年,又在孤岛上龟缩了两百多年,这一出关,就马上挑起兵戈。
神族派来的天兵水军在招摇山驻扎的第二日,故孟就听到了消息,迫不及待地率军攻打招摇山,就连其舅父,夜族族长夜韩劝他,他也不顾。
一听见号角声,忱戈待旦的天界将士纷纷手握自己的兵器,有条不紊地集合成阵,在雎略的带领下陈兵海上。
织影和小金乌扮作两名副将,分别站在雎略和未艾身侧,微之真君则镇守招摇山。
站在阵前,织影不自在地扶了扶头盔,心里狂吐槽。
这个什么破头盔?比脑袋大了一圈儿不止,雎略这是在捉弄我吗?弄这么个头盔给我,就不能不戴头盔,未艾不也没戴嘛?怎么就非要塞一个给我?还威胁不戴就不给上阵,什么破师兄,回去炒他鱿鱼!
哎,不对,我还要指着他帮我修成上神呢!算了,忍一忍,忍一时风平浪静,大不了一会儿装失误把这个破头盔扔掉就是了!
雎略斜看过来,织影也顾不上头盔歪了,立时就抱元守一,剑灵合一,努力去当一根不起眼的柱子。
远处有男人的狂笑破空而来,一声声刺耳难听,犹如夜枭在鸣。
“原来天帝派来的将领是你,雎略!想当初本殿驾临冥界,还曾与你交过手,只是不知阔别了六百载,你还是不是本殿的对手?”
织影听见小金乌毫不掩饰的嗤笑之声,她亦是同样的感受。
驭阳杵是厉害,但六界中修炼至阳之气的也不少,其中最负盛名的无疑是太阳神族的太阳真火,又尤以大日金焰为最。
何况驭阳杵早在冥界一战中毁去,是以小金乌并不把故孟放在眼里,想嗤就嗤,想嘲就嘲,丝毫不难为自己。
雎略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道:“此多赘言,阁下战是不战?”
织影忍笑,没有比这位师兄更打人脸的了。
也许是被岁月磨砺,故孟意气风发间练出了几分沉稳;也许是距离太远,他听不见天界阵营大大小小的或嘲或讽。
故孟“厚脸皮”地自顾自说:“这六百余年,本殿亦潜心研究了一种阵法,听闻战神族多出阵法奇才,不知能否破解本殿的衍生水火阵?”
只见他扬手一拂,数面阵旗飞出,排列有序地如同一面又高又厚的城墙,横亘在神族与魔族两军之间,故孟一脸诡笑。
破不了阵两军就不能相交,不能相交则无法将魔族大军驱逐西海,便要一直耗在这里。
织影看到未艾的指尖动了动,而后就看见她对雎略谨慎道:“雎略将军,此乃故孟之挑衅,不可进阵。”
如织影所料,雎略根本不用人提醒,直接问:“谁去破阵?”
是啊,谁去?
天帝点了三人,雎略为首,未艾、微之为辅,别的,不过是随手指派的各族旁支,大多不成气候。
片刻过后,无人响应。
织影抬眼看了看雎略,他左手把在青冢剑柄上,食指有意无意地敲击着剑首。
六百年的跟随,她清楚地知道,雎略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他想要自己上去破阵。
“我来!”
一言一出,全场静默。
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到一人身上,突然这么多视线射过来,织影简直如芒在背。
咬了咬牙,她摆正尚在她脑袋上作恶的头盔,默然出列,单膝跪在雎略身前,也不管他的目光有多毒辣,哪怕是要在她身上射出个洞来,她还是说了:“末将愿往,请将军允准。”
织影低着头颅,视线所及唯有那一双纤尘不染的银色战靴,如同第一次遇见他时一般御空而立。
她不需要抬头就能知道此刻雎略必定气极,可还能怎么办?这里除了他和自己,谁又有信心和能力去破阵?
你这是在逼我?
脑海里是雎略的声音。
织影还是低着头,同样用神识传音回复:“我没有逼师兄,是情势,情势所逼。现今无人破阵,故孟只需把阵旗扔在那里,就能挡住十几万大军,何其快哉!师兄是三军统帅,该为将士们负责。”
良久听不到雎略的决定,织影知道他疼惜自己,需要时间考虑,所以只是维持一个下属的恭谦,跪在那里。
可有把握?
这是动摇了。
织影诚实地答:“五成。”
她倒是有意托大,但她的实力雎略这个授艺的师兄是最清楚的,何况她若是说谎,也会影响主将的判断。
又是一阵静寂,后面的神族将士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有的在奇怪将军为何还不应声派遣这个小将前去破阵,也有人质疑这个看起来瘦弱矮小的小将能不能破了魔族的阵法。
等候了快一炷香,魔族那边故孟还是一副优哉游哉看好戏的架势,织影腿都快发麻了,终于等来雎略的指令。
“影副将听令,本将命你协同金副将率一百天兵前往破阵,不得有误!”
织影听完指令,抬眼看他,再看小金乌。
小金乌脸黑了,不是众人猜测的贪生怕死不愿去破阵,而是……
这什么破称号?!金副将,说的他像是金德星君的亲戚似的!
织影望着他忍俊不禁,应声道:“是。”
接着是小金乌出列,向雎略抱了个拳,拉着一张阴云密布的脸,不甘不愿:“……是。”
两人相视点头,与身后一百天兵化作百余道光束飞进了衍生水火阵。
直到光束全部没入法阵之内,阵旗开始极速变幻,使人眼花缭乱。
法阵之内的人却是移步换景,前一刻还是冰窟雪地,一眨眼就变成了火山熔岩,各人在冰与火的变换中忍受着躯壳的折磨。
“啊,好冷,这这……这阵法,怎……怎么回事?又不是极地冰原,怎么和那个鬼地方一样冷?”
“是啊!诶,怎么又突然热起来了?啊,我的脚,好烫啊!哪儿来的熔岩?!”
“别按着我!我也踩着熔岩呐!起开!”
“……”
各种各样的的嘈杂吼叫,洪水一样漫入小金乌的耳朵,让从冰原中解脱出来的小金乌心中烦躁。
这其中最为安适自如的就是织影。
云之身让她对冰雪寒气如临圣地,冰绡纱又令她隔离了火灼之苦,与在外界没什么差别。
跟随在后的天兵不知缘由,见她无论是冰原还是岩浆都是如履平地,惊骇之余未免心生敬服,都觉得自己之前是那什么的看人低了,在岩浆被鹅毛大雪一寸寸吞没,没那么难受的时候又开始交头接耳。
“啊哟!这位影副将好本事,这样的鬼地方都能面不改色,不知是哪族的。”
“昨儿才来的,好像是和那个金副将一块儿来的,雎略将军亲自带来,也没说是哪族的。”
“那一定是空桑山培养的优秀后辈了。”
原本在火山爆发喷涌出的岩浆中缓过劲儿来,此刻又开始牙齿打颤的小金乌再次听到这些无聊的闲言碎语,压制烦躁的那根弦立刻就断了。
他恶声恶气地朝那些人吼道:“都给我闭嘴!什么用都没有还在这里嚼人是非,不知道怎么选了你们这群丢人现眼的东西来征讨魔族!”
被他骂的那些天兵个个脸色铁青,胸膛起伏,像是要对他群起而攻之。
织影从进了这个衍生水火阵就没有说过话,一直在观察法阵的变化,试图找到破阵之法,因而那些议论一句也没听进耳朵里。
却因离小金乌最近,被他突然的吼叫吓了一跳,思维一下就乱了,不由得看向他。
这才发觉他脸色发白,睫毛上还捧着几粒霜雪。
她惊问:“这里的寒气连你也抵御不了?”
不问还好,她一问小金乌就爆发了:“本神君天赋异禀,怎么可能连这破阵里的丁点儿寒气都抵御不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看到织影青红相交的脸,他猛然清醒,他不该这个时候对织影发脾气的,却又放不下面子道歉,索性翻过去,沉了沉火气,方才缓声问:“你找到破阵之法了么?”
织影也知道现下不是追究打闹的时候,也翻过这一页,神情严肃道:“有线索,但是还跟杂乱,被你这一吵,都忘了。”
“倒全是我的不是。”小金乌说完,缩着肩并手来回搓手,双脚也不住动作。
织影想了想,扳过他的手,与自己掌心对着掌心,输了些云气给他:“这些云气会阻碍你太阳真火的运行,待这阵寒气过去,我再把它抽回来。”
“影……影副将,我们……我们也冷,冷啊!”
“是啊!”
“是啊影副将!”
织影想了一想,抬起另一只手:“都安静下来,听我说,所有人掌心对着掌心,我用灵力助尔等抵御此地寒气。”
一百天兵这时都蹦跳着手抵着手,织影暗自分出一小半云气,由最近的一名天兵通过掌心传了出去。
她也不闲着,一边控制两边的云气运转,一边思索衍生水火阵的变化规律。
从一进来,阵内就开始下雪花,并且越下越大,直到滴水成冰,寒气到达了顶峰,她身体里云气也运转到极致。
而后如同太阳初生,积雪一层层融化,岩浆涌了出来,她的云气就开始不安地躁动,如果她没有发上的冰绡纱,只怕也会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几无着处……
雪从天上来,浆从地里涌。
天与地,看来关窍就在其中了。
正是此刻,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织影撤回了云气,当机立断神识传音小金乌:“用你的太阳真火焚了这些岩浆!”
小金乌错愕,脱口而出:“焚了?!”
“是,焚了。快!”
织影语气坚定,退到小金乌身后,手抵在他后心,同时对一众天兵下令:“所有人将灵力都灌注到金副将身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