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此时,织影突破巨鲲包围,手中所执之物仿佛石盘上的沙,有风拂过,成型的沙画散开,回归本相。
长鞭散开,化作若干环绕在她周围。
她披着满身星光乘风而行,所过之处所有祭出的法术皆有凝滞。
鲲鹏族首领灌注九成灵力于长槊中毅然挥出,一声厉啸划破长空,凝实的金翅大鹏展翼翱翔。
前方陷入酣战的天兵如同被飓风掠境而过的静湖,乍然掀起惊澜,复又形同烂泥被掷落地面。
织影素手轻扬,如雨星光漫洒天际,喧嚣尘世的惊天狂澜顷刻止息。
时间好似在这一瞬被细细密密的星光定格,唯有那个被罂粟花缠绕的女子踏破虚空,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刃,锋芒毕现。
透骨的冰寒在掌心凝聚,依稀可以看出是剑的模样。
用剑么?
剑心摧,剑灵毁,神剑封。
她早已断绝剑道。
心意骤然转换,冰雪凝就的剑体拉长融合,尖端寒芒闪烁,酷似箭矢,又若矛头,方一成形就被她决然掷出。
这边的情形太过诡异,羌吴与东君甚至默契停战,眼睛不约而同地追随着那缕寒光愈渐趋近金翅大鹏。
与展翼间便可引滔天骇浪的金翅大鹏相比,那缕寒光细如毫针,着实微不足道。
但不知何故,他们打心底里不敢小觑这缕寒光。
甚至莫名地,感觉到一股寒冷涌入足心。
终于,那缕寒光没入金翅大鹏体内,便如针落大海,未有任何回响,金翅大鹏径直冲向织影。
似乎已经预见织影被金翅大鹏吞食入腹,化为烟尘的情形,鲲鹏族首领仰天而笑。
织影知道他在笑什么,蚍蜉撼树,自然可笑。
可谁说,她是蚍蜉?
就在金翅大鹏离她仅余丈许之距,倏忽消散无踪,徒留一片虚无,嘲弄着前一刻忘情大笑之人。
笑声戛然而止。
那缕寒光在金翅大鹏消失后,继续原定的轨迹,直取长槊之主。
织影没有其他动作,动辄之下神力外泄,本源之息遇水化冰,蚀骨的冰寒之息冻结了她周围十丈内所有生命。
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亲眼看着鲲鹏族首领的结局。
他恰处于冰寒之息尽头,双足早已被侵蚀得失去知觉,眼见那缕寒光射来,无奈逃脱不得,唯有横起长槊抵挡。
“铿!”
引以为盾的长槊轰然破裂,碎片四方飞射,后方那人两行醒目的血泪伴随着震天惨呼滑落下颌,砸落冰上。
东君刚想下令将废了一对招子的鲲鹏族首领拿下,天空法术光芒炸开,汇聚成一个图腾。
羌吴瞧见后脸色陡然一变,逼退东君后就即刻率兵退守轩辕丘,鲲鹏族首领则被族人严密保护着离开战场。
至于图罗……
九曜真火网可不是闹着好玩儿的摆设,但凡想要趁乱营救他的人都被真火烧成了焦香的鱼干,羌吴退兵后,几个戴了特质手套的天兵就将他连人带网一起拖走。
织影没有去看天上缓缓消散的图腾,看着图罗成为阶下囚的狼狈样子,心中一点胜利的喜悦都没有。
东君脸上虽有喜色,倒是比旁人平静些,好似早有所料。
当瞧见同样镇定的织影时,他禁不住面露疑惑,想了想,迈步走向她。
走近了,却发现她在走神。
东君轻咳一声,道:“卿云上神擒获北冥叛神,实乃大功一件,回头本帅写了战报替上神向天帝陛下请功。”
织影回过神,面前是那张熟悉的脸,眼下近观,却更是加重了先前的怀疑。
她注视着东君的眼睛:“怎敢劳烦东君为我请功,经此一战我乏得很,但请东君舍我一枚助眠的雀舌香饵,教我好生歇上一觉。”
东君大方应下:“这有何难?等回了营帐我就让人给你送去。”
织影双目微眯,雀舌香是洛霞专为整治东君所炼,意在醒神扰眠!
对方突然凌厉起来的目光令东君不适地眨了两下眼睛,不由自主瞥向别处,不想她低低的笑声顺着风的轨迹一声声传入耳门。
“神君若再不以真面视人,我不介意将你打回原形,只是那样会有损神君在军中光辉肃谨的形象,届时还望神君体谅一二。”
他眼皮一跳,再瞧织影神情严肃,不似玩笑,虽心中奇怪,不知自己何时露出破绽叫她看破,但眼下计划完成得十分顺利,确实不用再装下去。
光芒稍纵即逝,原本属于东君的脸变成另一张风采逼人的年轻面孔,他乍然一笑,一如朗月入怀:“呵呵,禄与倒是头一次见到像卿云上神这般有趣之人。”
织影懒得与他饶舌,直问:“东君呢?”
“想来此时他们已经拿下玉山了。”禄与神君有些心虚地回道。
织影看着他,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而后讥笑道:“如果下次需要靶子,还请禄与神君与东君事先知会这面靶子一声。有了这次前车之鉴,保不齐敌军一方不会依法效仿,同样以幻术迷惑我等,那时我等猜度亦为二位计谋,以致不慎中计,那可就不大好了。你说呢,禄与神君?”
没想到她气性如此之大,且句句在理,禄与神君理亏在先,不出意外地被她怼得哑口无言。
“那我就回营地疗伤了。”
禄与神君望着织影纤薄而挺拔的背影,摇头感叹:“这卿云上神果然名不虚传,小小女子,难惹得很呐!”
“依禄与神君的意思,本君就比较好欺负些了?”
听到小金乌的声音,禄与神君顿感冤枉:“卿云上神就算了,你我也算有些交情,应当明白军令如山,且此事之机密,实不宜对外张扬,以致泄露军机。”
小金乌挑眉:“对外?”
那么他和织影都是外人了?那还要他们做什么劳什子的将军!
小金乌冷然道:“相交几百年,我才发现我们竟不是一路人……那好,道不同不相为谋,往后如何行军布阵,你们两位商量就行了!”随意抱了个拳,愤然离去。
“赤霄!”
禄与神君疾声呼唤想要再辩解一番,奈何小金乌御风疾行,早就飞得没影儿了。
也罢,的确是他们做的不地道。
他早就说过,此事不宜隐瞒出战的几名主将,互为袍泽,要是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何谈携手御敌?
奈何东君一再坚持,又身为三军统帅,军印在手,纵使他是天帝钦定的副帅也不得不垂首听命。
东君针对小金乌是太阳神一族内部事宜,与织影不对付是太阳神族与云族之间积年旧怨,但若因私怨而罔顾大局,未免轻重不分,不配为三军主帅。
回忆起祈天那日,圣花绽放所释出的盘古神辉一分为二的情景,以及天帝那调色盘似的脸色,他悄悄弯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