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此言,织影心中那点好奇遽然而散。
小金乌微怔,随后从容不迫道:“帝君于我有传道授业之深恩,无论在其门下与否,我心里都会尊他为师。”
修渊眸光幽深,有着穿透皮肉看到内里的犀利,言语中不知是赞赏还是讽刺:“你这个年纪就有如此修为,东君确实及不上你。”
“魔尊谬赞。”小金乌淡道。
修渊不再睬他,转而望向冀离。
冀离恭声回禀:“父君,有赖顾姑娘与赤霄上仙相助,儿臣已将万灵珠和弥生鳞顺利带回,而今时日无多,这西北两方之力……”
“本尊已与新天界之主约定在先,明日午正便可去取西北两方之力。”修渊道。
织影心中一动,雎略拿故孟和魔族战俘换取魔族的置身事外,那么肯借予这两方之力,雎略又提了什么条件?什么东西的分量值得上,或者比这两方之力更重?
身侧的冀离毫不迟疑地上前请命:“父君,让我去吧。”
修渊望着他的神情有些微的动容:“这些年辛苦你了,你在风须国与若邪谷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此次你就留在归墟,两方之力我已着了玄左使去办。”
“玄左使么?”冀离挑眉,遂不再坚持,“那儿臣就静候玄左使佳音了。”
修渊道:“后日便是启阵之日,你们下去好生休息吧。小丫头,你留下来。”
织影刚要举步转身,就被叫住,向修渊投去询问的目光,与此同时,小金乌收回迈出去的脚,一语不发地护在她身侧,另一侧,冀离也不假思索地掉回头。
三人几乎同时动作,看上去默契十足。
这使得修渊不觉一怔,小金乌也就罢了,在神族统一之前,这些都与他无甚妨碍,冀离却……
冀离看清他眼底的探究,浑身血液骤然变冷,他垂目镇定稍许,而后请示道:“还有一事忘了禀告父君,儿臣已将归尘带回,他对旧事多有怨念,儿臣怕他误了大事,便将之暂时安置在永夜沼。”
“永夜沼”三个字甫一落下,修渊面露不虞,又似是觉得在小辈面前失态有失颜面,重整神色:“永夜沼戾气过重,他一介凡胎肉骨,只怕不宜,还是将他安置在你殿内,派遣妥当之人看管即可。”
冀离应诺,踟蹰少顷,终是告退走出大殿。
他一走,修渊就冷沉沉地盯着小金乌:“你不走?”
小金乌在殿中凭空幻了副桌椅茶具,自发落座:“来者是客,我这茶都还没喝上一口,魔尊这就要端茶送客了?”
他不管修渊如何不豫,兀自斟了杯茶,递与织影,然后又给自己斟。
在人家的地盘上也这样桀骜随意,半分不曾收敛,织影瞪了他一眼,接过茶杯,视若无睹地与修渊道:“魔尊陛下让我留下,可是有何吩咐?”
原本就因洛霞之故对太阳神族心存芥蒂,而今见小金乌这般无耻无赖,修渊更是不喜,正待言语,却又被织影一句话堵住。
他目色微沉:“本尊需入你识海察探似锦的情况。”
小金乌抬眼瞥了过来,眼里寒芒湛湛。
一想到要再一次经历那种魂魄被撕裂的痛苦,织影本能地往后退,露出抗拒的神情。
“怎么,你有意见?”修渊道。
织影心道,当然有意见。
“当然有意见!”
一个声音将织影的心声掷地有声地道了出来,差点儿叫她以为是自己没把住嘴以致脱口而出的。
修渊一眼望去。
小金乌放下杯子,道:“识海乃是生灵精神意识之所在,何等重要,魔尊身为一界擎天之柱,不会不知。我知魔尊爱女心切,但若反复使用搜查魂魄的法术,于她识海有损,于令嫒更是无益。魔尊以为呢?”
他数次为织影出头,织影又对他诸般纵容迁就,早已体味过情字的修渊如何看不出,不禁遥想当年岁月正好。虽则不喜小金乌行事做派,却也不免由己及人,对眼前这对小儿女多了几分宽容。
他整肃神情,问:“若是本尊非探不可,你待如何?”
小金乌缓缓起身而立,行至织影身旁,听似漫不经心却又绝对有力地回道:“不如何,眼下她受几分苦,稍后冀离就受几分苦,待令嫒回来,再加倍偿还便是。”
一番话说得如同唠家常般随意轻快,织影却知道,他一定会做到。
修渊轻嗤了声:“黄口小儿,别忘了这里是归墟。”
小金乌毫无惧意,站在那里就犹如一道鸿沟天堑,将所有肮脏的不利的统统隔绝在外,他道:“我自是知晓此地乃是魔尊的领域,但我这人素来有个毛病,一言既出,说到做到,若一日未能达成,便日日琢磨着,直到达成那一日,日复一日,不死不休。”
修渊沉默地盯着小金乌,正当织影以为他要出手之际,他却在忽然间爆发出豪阔的大笑。
“好好好!”他指着小金乌,口中言,“本尊数万年都不曾再见到过似你这般狂妄自大之人,太阳神族数万年笼罩在东君的阴影之下,现如今倒是能够迎来久违的真正光明了。”
小金乌神情坦然地任之狂语,既未附和,也未反驳。
身旁,织影侧首而望,眸光中有些意外,但很快又释怀,像九天曜日那般光焰万丈,俯照大地,才是真正的小金乌。
回荡在大殿中的笑声逐渐平息,修渊将视线移向织影,说话间不觉亲近了几分:“小丫头,本尊还是要一探你的识海。”见她立即面泛苦色,他竟也像个父亲一样出言抚慰,“放心,本尊以悦彼木晶助你,再加上你的弥生鳞,非但没有疼痛,还可借此滋养你的识海。”
“这样好?”织影忍不住狐疑。
修渊道:“对于六界灵物,世人大多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悦彼木晶乃是上古神树——大椿之心所化,拥有世间最纯正的木灵之息,其治愈之能即便是木神一族修为最高深者,亦不能与之媲美。”
织影咧嘴笑道:“这么说来,还是我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