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侍抬着轿辇弯弯绕绕,穿林过水行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悠悠然抵达目的地。
轿帘被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撩开,冀离举目而望,四顾之下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
侧旁高唐款款踱步而来,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把玉骨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那做派得了织影四个字为评——风流纨绔。
“风流纨绔”的高唐笑得一脸魅惑,言:“此次冀离君与我阿姐姐夫所议之事乃属机密,本王就请那位先下去歇歇,稍后冀离君与我阿姐姐夫谈完了事,自当令他与冀离君同归。”
冀离神情未变,淡淡看了一眼笑吟吟的高唐,便往前看。
此时织影与小金乌两只靠扑扇蝶翼施施然而至。
织影做云做人都习惯,变这变那也都行,独独没有试过用翅膀来飞行,平日里又喜欢躺着赖着,这么乍然幻作一只扑棱双翼的蝴蝶,还真有些消受不了,到了目的地,干脆瘫在花台上喘喘气儿。
同样幻作蝴蝶的小金乌生来就是三足金乌,原身那般庞大的身躯尚且遨游天下不费吹灰之力,况乎一只小小的蝴蝶。
他落在花台上,蝶翼拍了拍织影的:“他们可要进去了,你还行不行?”
玉白蝴蝶一足指向小金乌:“留下你最后一个字。”语毕,伸了伸三对足,蝶翼一个扑棱,便又振奋起来。
小金乌觑着一对眼睛,咕哝着:“真不知道你是来讨利息的还是来讨苦吃的。”
“你说什么?”织影问。
“……他们进去了,快走。”小金乌当先扑打着翅膀缀在冀离后面,织影也不多歇,拍翅跟上。
本以为朝潜与冀离商议要事的地方即便不是重重关卡的密室,也该是严肃安静的环境,却未成想,高唐带着冀离一行穿红拂绿,仿若是闲庭信步,抵达的居然是这么个鸟语花香流水淙淙,如同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
织影小金乌二人不觉有些奇怪,冀离眸光微闪,显然也有一丝惊奇。
唯有高唐面容不变,对着流水旁的一座四面竹帘低垂的亭子行了一礼,笑道:“阿姐,我把人带来了。”这句话可谓是相当无礼的了。
果然亭中人传来一声清喝:“阿唐,不可无礼。”
“阿姐说的是。”高唐笑嘻嘻地应一声,合上玉骨扇,对冀离抱了抱拳,“冀离君,适才无礼之处,还望多多见谅。”虽则如此说来,脸上嬉笑却不曾收敛半分,这歉道得委实敷衍。
织影心下感慨,此人某些方面与小金乌倒是颇为相似。
冀离也觉出来了,只觉脑仁儿又在隐隐作痛,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本君曾听闻胭棠夫人与狐王姐弟情深,如今看来传言非虚。”
高唐但笑不语,竹帘里面传来胭棠夫人柔和而端庄的声音:“冀离君客气,请进。”话落便有侍女左右挑开竹帘,迎候冀离进亭。
竹帘挑开便有风灌入,亭中传来两声男子的喘咳,听声音,似乎是妖君朝潜。
织影好奇心大盛,趁着冀离君刚刚进去,竹帘尚未合拢,也飞扑进去,小金乌放心不下,自当同往。
站在帘子外头的高唐瞧见这一幕,手指微微动作,口中喃喃有词,末了勾唇一笑,收了玉骨扇坐在水潭边儿上,化了罐鱼食出来喂潭中之鱼。
而飞进竹帘的织影被一股冰冷的气息弄得快要血液凝固,好不容易缓和下来,便见如同一间宫室大小的竹亭之中,冀离与朝潜胭棠夫人见礼,而后坐下。
为方便看戏,也为了省点劲儿,她趴在竹亭角落一盆瘦骨嶙峋的老梅上,小金乌不由得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传音:“你这是大病初愈么?”说完也趴了上来。
织影:“……”
她见近处执壶侍立的侍女将要上前为冀离斟茶,便顺着那壶口吹了把“佐料”进去,待得一杯茶斟好,瞧见冀离端起来抿了一口,紧接着眉毛扭曲,嘴唇动了动,末了还是一口将嘴里的茶水尽数吞入腹中,唇色却是比先前更加红润了几分,显出艳丽的玫瑰色来。
织影忍笑,却还是带着老梅枝微微抖动,幸而此处是角落,不曾引人注目。
“本君来意,想必妖君与胭棠夫人已然知晓,不如就直入正题吧。”冀离再不碰茶,直言道。
织影不禁要为他竖一个大拇指,向人讨东西还这样不输于人的气势,不愧是未来的魔界之主。
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将冀离与朝潜和胭棠夫人的神情皆收入眼中。
观得朝潜面色唇色俱是红润,但那虚浮的目光和深浅不一的呼吸都在告诉织影他此刻的虚弱。
他侧首向胭棠夫人递去一眼,后者会意,与冀离笑道:“冀离君直爽,本座与妖君自不会拐弯抹角,只是这万灵珠乃妖君世传之物,轻易不予人观,况乎‘借’之一字。”
冀离眉梢微挑:“既是不轻易,便有本君一借的机会。”
胭棠夫人浅笑着言:“机会难得,但看冀离君有与无,舍与不舍。”
“何物?”
“冰属性之灵物。”
冀离豁然一笑:“六界大战多次爆发以致灵物所剩无几,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胭棠夫人这是在为难本君。”
胭棠夫人定定地锁着冀离的眼睛,道:“为难,不是绝对。”
冀离回:“是本君口误,冰属性的灵物早已灭绝于世,胭棠夫人这是在拒绝本君啊!”神情上颇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
“灭绝……”
胭棠夫人将这两个字置于舌尖徘徊,不知为何,竟叫织影觉出几分莫可名状的绝望与悲怆之感来。
“阿胭。”朝潜翕了翕唇,低低唤了一声。
他二人身前有张宽大的桌案,上面放着几摞折子,将腰际以下遮挡住,然而织影和小金乌这个方向却是不妨事的。
但见朝潜握住胭棠夫人的手,似在传递着力量一般,胭棠夫人才从“灭绝”二字中醒神,与他四目相对,眸光流转,不知密语了些什么,最后朝潜状似无奈地叹息,胭棠夫人挺了挺脊骨,看向冀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