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影得了司织的允准,兴致昂扬地带上几瓶仙露就化成了一朵平平无奇的云,飘飘然地飞往东海。
日出谷,入于虞渊,谷东两千里,是为东海。
织影按着澹生所指的方向一鼓作气飞了三千里,累得口渴身乏之时,她终于看到茫茫荒原中那一片令人赏心悦目的蔚蓝。
化出人形,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净瓶,口中喃喃成咒。
净瓶扩至数倍大小,倒立于海面之上,织影指尖析出一丝云气,云气钻进净瓶,海面倏地旋出镶着白边的浪卷,成汩地冲进净瓶里。
掌心大的净瓶不断吸入海水,四周海水翻涌,惊涛拍岸,引起巨大的响动。
织影蹙眉,单凭净瓶汲水,不可能引发这样大的动静。
难道她自带倒霉体质,灾厄无处不在?
念咒收回净瓶,她连忙化作云身往岸上跑。她已经够倒霉了,不管海里有什么怪物,她都不想再奉陪了!
“阿蟹,不可胡闹。”轻轻柔柔的一声落下,身后海面躁动的声音戛然而止。
“姑娘且慢,东海海水被阿蟹的泡沫染了毒,不能食的。”
方欲随风腾起的织影幻回了人形立在海面上,回眸那一瞬,她神情错愕。
前方三丈外,一名妙龄少女赤足而立,青色的衣袂随着带着咸腥的海风恣意挥舞,唇边笑意清淡,眸如纯净的蓝宝。
天界美貌者众多,织影吃惊的自然不是这个,而是她居然站在一只巨蟹上。
这只巨蟹不是寻常的巨,方圆十里的海面几乎全部为它所覆盖,航空母舰在它跟前就像麻雀之于鹰隼。
惊讶过后,织影反问:“螃蟹还有毒啊?”
织影有些矛盾,她虽然极少吃螃蟹,却还是知道一些常识的,想起了新闻上报道过的问题螃蟹,她不由道:“东海里的重金属也超标?”
她摸了摸收进袖里乾坤的净瓶,嗓子眼儿有点儿膈应。
那边少女已开口:“虽不知姑娘何意,但请姑娘莫要喝方才所汲海水,若非用不可……”
青衣少女蹲下来扣手敲了敲巨蟹的背壳,巧笑盼兮:“阿蟹,你干了坏事,可要负责,我便取你一寸螯壳,给人家赔礼道歉。”
说着并指如刀向斜前方一掷,一层薄薄的螯壳就被轻巧地削了下来,少女五指一拢,螯壳便飞到她手中。
隔空摄物,曲觅怎么没教她这个?
回头就找她要口诀,往后就不用劳烦澹生给自己冲茶了。
织影这样想着。
那厢,少女将螯壳磨成粉末,装在一只海螺里封住,用法术递给织影:“于海水中撒入若许螯壳粉,便可解毒。”
织影接了海螺在手里把玩,笑道:“都说相生相克,古人诚不欺我!”
“你叫什么名字?我做了藕汤也给你送一份儿来!”织影自问还是很大方的,人敬她一尺,她敬人一丈。
一阵烘热之感袭来,织影不适地往后挪,却看见一团华丽丽的金光滚了过来。
入耳是一声怒斥:“臭丫头!拿着我送的东西做人情,也不问我是不是乐意!”
再没有人这么没礼貌地叫她臭丫头了。
织影紧盯着那团金光后退两步,也不待那青衣少女说出名字,化了云身就跑。
冤家路窄,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小金乌躲开阿蟹挥来的巨螯,倏地拐了个弯儿直直追去。
身后的青衣少女用衣袖掩着面,眼被金光灼得生疼,流下一行泛红的泪,急急唤道:“阿蟹,退回海里!”
阿蟹挥了挥螯钳,“咕噜噜”往海里沉。
这一人一兽避小金乌唯恐不及,远处的织影更是躲着小金乌逃得艰难。
她现在体内灵力匮乏,全靠真身在飞,哪里是小金乌的对手?不过离了东海堪堪五十里,近在咫尺的怒吼吓得织影一个趔趄,摔了下去。
一团云雾坠在地上抖了抖,化出一个窈窕少女,这个少女有点儿慌,头发蓬乱,衣衫染尘,左右四顾,随意挑了个方向就跑,不巧一脚就踏进了大坑里,没了身影。
躲在岩石后面睡大觉的朴三被惊了一惊,瞄了眼拉着麻绳的手。
他和兄长朴二听说近日有夔牛在东海出没,就来东海附近猎兽,等了两天两夜,什么也没等到,朴二说肚子疼,让他在这里看着,自己走了。
朴三觉得自己肯定是不能猎到夔牛这样的珍稀异兽了,索性靠着岩石睡大觉,这一醒来,手里的绳子不见了!
他忙跑到陷阱处,趴在地上往里探,里面的景象让他惊掉了下巴。
朴三指着大坑里拍身上灰尘的织影大叫道:“妖……妖精!二哥,母夔牛成精啦!二哥……”说完就屁滚尿流地跑了。
织影听得一脸黑线,妖精?母夔牛?这里离流波山还有很远的距离,哪儿来的夔牛?还是母的……
想起刚才大坑上面探出来的大脑袋,她猛地抽了抽眼角,鬼个母夔牛!
她望着丈圆的天空,有点儿头疼怎么上去啊?
也不知道这大坑怎么挖的,四壁虽是泥土,却光滑无比,连个着力点都没有。
真是个坑人的好地方!
捏着下巴想了想,她从袖里乾坤翻出一把泛着柔光,隐着凌厉的宝剑,然后……卖力地在泥土上戳洞!
半刻钟后,织影看着大坑半壁高的泥土上左右交错的小洞,一抹额头上的汗珠,满意地笑了笑,两瓣虎牙调皮地探出头来,让她看起来有些童稚的纯真。
织影两手抠着洞,一步一步往上攀,直到半腰上,她又拿宝剑如法炮制,努力攀岩。
织影在心里叹息:要是上面有个人,给她甩条绳子该多好,就不用这么辛苦地挖洞了。
其实地面上有人,而且就是那个把她追得慌不择路,以致不小心掉进坑里的小金乌。
他追着织影到这里,眼睁睁地看着她栽进去,再被朴三称作母夔牛,他还暗自嘲笑了一番,想着一会儿救她上来了,再当着她的面嘲笑她,好疏解疏解这些日子的烦闷。
然而看见她一剑一个坑地爬了上来,小金乌有一丝挫败感。
他受帝君之命前来瀛洲打玉醴泉,碰见了好几个女人在他面前柔若无骨地跌倒崴脚,娇声娇气地要他去扶。
这个臭丫头总不按女人的正常思路行事!
织影双手撑在地面上,长长地吁了口气,累死她了!
一口气还没吁完,就听见一声骂:“臭丫头,还敢躲着我!”
“……”
“咚!”
织影再次不幸地掉进了坑里。
她望着丈圆的天儿,扶着腰,哀痛地呻吟:“我一定是得罪了老天,怎么遇到了这么个煞神?!”
小金乌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摊开双手,太阳一样灿金色的眸子很是无辜,他只是说了句话,臭丫头不是他推下去的!
当然,这样的情况只维持了两息。
小金乌走到大坑边沿,冲里头龇牙咧嘴的织影道:“臭丫头,你可教我好等,居然这么久都不出来!怎么,知道怕了,不敢出来见我?”
“谁要你等啦!”
刚爬起来的织影甩了个白眼,想就着挖好的坑洞再爬上去,小金乌却正好蹲在坑洞的尽头,她从这里爬上去,势必与他对上……
思来想去,织影决定等他走了再出去,奈何小金乌是铁了心地要等她求他,好整以暇地坐在坑顶,一双饰着金翎的靴子不住地在织影头顶上恶意地晃悠。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织影在小金乌的注视下掩着袖子喝了小半瓶仙露,然后盘腿吸收灵气。
小金乌见状,兴兴地拿了腰间的玉葫芦弹了塞子。
一股清醇的香气直入织影鼻腔,打坐的她立时睁开眼,眼神晶亮,仰头道:“天界有酒?”
“什么酒?这是瀛洲的玉醴泉!想你这孤陋寡闻的小小神女也是没听过的。”小金乌话语里优越感十足。
织影撇撇嘴,孤陋寡闻的是你才对,连酒都没听过!
“你怎么会在东海?难不成你跟踪我?”织影眯着眼,密长的睫毛却丝毫掩盖不住眸子里的明亮清澈,也遮挡不住浓浓的怀疑与愤懑。
小金乌被她盯得不舒服,轻嗤一声,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跟踪你?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跟踪你?”又晃了晃手里的葫芦,“玉醴泉在瀛洲,我自然要来东海!”
“倒是你这个臭丫头,一年多不见,又来东海造什么孽?”小金乌眼珠一转,恍然道,“你是想喝螃蟹莲藕汤了啊!”
然后指着织影愤愤不平:“臭丫头,居然敢吃独食!”
织影捅了捅耳朵,道:“你要喝藕汤,在送我贺仪的时候附上一句就好了嘛,羊毛出在羊身上,我还能不应承?”
听了这话,小金乌手有点儿痒,很想跟人打一架,心直口快的他也的确这么做了,他抛出赤羽鞭,卷了织影的腰一下将她拉上来。
“臭丫头,你在司云殿习了一年的法术,我也练了一年,你我不如切磋切磋,也好看看是云族棋高一着,还是我太阳神一族技高一筹!”
“你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