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城。
英雄帖发出去已经有六七天的光景了。
城中来了不少生面孔,一看装束,都是江湖人士打扮,各门各派在城中找了落脚的地方,不乏与元龙帮有交情的,前往元龙帮所在堂口拜访。
“听说了吗?洞庭一脉有人来了。”
常德城一间酒肆中,坐着各路的英雄好汉,都是为了英雄帖的事来的。
听到有元龙帮的消息,所有人都支起了耳朵。
“不仅听说了,我昨天下午看见五六个南湖帮的水贼进了元龙帮的堂口。”
旁边靠窗的小桌坐了三个人,仔细地听着别人的议论。
“这南湖帮是洞庭十六煞之一,素来与元龙帮交好。”三人中留着一胡子的中年人悄声说道,“这英雄帖发了七天了,那些个大派,没有一个出声的,是暗地里商议着什么,还是不插手这件事?”
公子打扮的男人摇着折扇,轻声笑道:“两个当事人都没说话,其他大派怎么会耐不住性子。”
另一人一副长随打扮,点头说道:“公子所言不差。话说这伏牛派也是那一脉巨擘,周长庚虽然是客座长老,也是下属伏牛寨的人。事出了,怎么伏牛派就没个动静,不怕附属的那些门派心生不满吗?”
“也许掌门与长老们心怀忌惮,毕竟他们不占理。”公子轻声说道。
突然他面色一凝,随即笑了,“伏牛派又要摊上事了。”
两个人随着公子的目光往街上看,有一行人由北向南,身穿素衣,面带戚戚然,为首一人凶神恶煞,一双手掌宽厚,掌上肉皮呈黑紫色,一看就是外功高手。
“这是…伏牛掌法有成之象。”小胡子随即恍然大悟,“是伏牛寨的人!”
“紫魔云侠,唐。”公子轻启丹唇,缓缓说道。
长随闻言一惊,“伏牛寨大寨主,是伏牛派授意前来的吗?”
“有可能。”中年人皱起了眉头,“我觉得更多的是伏牛派不理会唐的山寨,唐气不过,便带人悄悄进入常德城。”
“没错,先是伏牛寨谢牛被杀,伏牛派掌门派出周长庚去追杀吴省身。”公子压低了声音说道:“而周长庚一死,伏牛派便想放弃伏牛寨,相信唐走出伏牛寨的时候,南阳城伏牛寨负责经营的产业,便被伏牛山一脉别的势力接管了。”
“公子,你们先吃着,我去看看他们落脚在哪里。”长随起身出门,远远跟在唐一行人后面。
“公子,唐也可能已经放弃了伏牛寨。他这次带来了不少好手,都是伏牛寨的。”中年人看着那群人中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做出猜测。
“先吃酒,夜里你随我去看看,”公子略一沉吟,想到了什么,“最好唐能将这水给搅浑一点。”
酒肆里也有两个人看到了唐,起身付了酒钱便奔出门去。
临走时,这两人中的一个颇精明的汉子瞥了一眼小胡子中年人,仿佛认出了他。
“认识?”公子饮了一碗酒,笑着问中年人。
小胡子点点头,“乾南有字号的两个人,胖子叫金术,江湖贺号飞豚霸王,擅长使斧。那个看起来很精神的瘦子,江湖上都叫他侯爷,真名叫封楼,轻功很高。”
没多大一会儿,长随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李子,什么情况?”中年人问道。
长随李子坐下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茶水,缓了口气说道:“可累死我了,这帮人七转八转,去了咱们下榻的客栈。”
“小二,上两屉包子。”公子微笑,“李子,你被发现了。”
“怎么会?我一直远远在后面吊着,他们都没回头。”李子一脸的不相信。
“但你后面有两个人。”
“是有两个人从我身后跑了过去,然后他们就开始绕路…”李子一拍脑门,“还真被发现了!”
“这两个人是不是和今天早上我们从客栈出来时,坐在客栈门口的两个人很像?”公子面带笑意,“就知道盲追,也不动动脑筋。”
李子恍然大悟,“公子那该怎么办?我再去客栈那里等他们?”
“等你到了,人家早换地方了。”中年人无奈笑笑,“你这白跑一趟,就当溜腿儿了吧!”
“哎!”李子垂头丧气。
“行了,晚上再说吧。”公子安慰道。
很快,热气腾腾的包子端了上来,李子顿时忘了刚才的失利,一手一个狂吃起来。
三个人吃完了饭,中年人吩咐小二撤下残羹,沏了壶热茶。
又坐了一会,天色渐暗。
酒肆中多了些互相吹捧的声音。
“走吧。”公子起身说道。
三人消失在常德街道上。
某处客栈。
“唐兄弟,不知你叫我兄弟二人来这常德城有何事相商?”精明的封楼开门见山。
唐沉声说道:“为了助我报仇。”
“你知道我们兄弟的价格,”封楼笑了,“听说你连山寨都不要了。离开了伏牛派这颗大树,有什么可以拿的出手的东西?”
唐并没有动怒,看了一眼白郎君,后者起身笑道:“我等这次是奉了掌门密令,目的是对元龙帮下手。”
“我怎么相信你们?”封楼看着唐阴沉的脸,他耸耸肩,“我就是一个爱钱的人。好吧,只要你们有足够的筹码,管你是伏牛派还是打牛派,给钱就可以了。”
“对,有钱买肉吃就行。”金术憨厚地附和。
白郎君点点头,取出一尺见方的红木漆盒,递给封楼,“侯爷,验验货。”
封楼接过,感到手臂一沉,不露声色地将指尖往盒底一点,“嘭”地一声,盒盖弹开。
金光四溢,晃的人睁不开眼。
金术眼睛一亮,“想不到你们有这种好东西。”
“送黄金兄弟,最合适不过。”白郎君微笑。
封楼压制住狂喜,轻轻合上木盒,放到了桌子中央。
“太贵重,我们不能要。”封楼摇头。
“怎么?还有侯爷不敢拿的东西?”唐冷笑。
“当然,从酬金里不仅能看到我的价格,”封楼没有在意,继续说着,“也能看到我会死在哪里。”
“你给的酬劳,超出了我们兄弟的价值,可见这件事是我们二人无法办到的。这样的活我们不接。”封楼说完,转身就要走。
凭借这一盒东西,他可以断定此事于最近杀死两大派护法,在江湖上风声正劲的吴省身有关。
“我封楼虽然爱财,但也想有命花。”封楼没有点破唐的目的,他现在只想带着金术离开。
“等下。”唐沉声说道,如果放走了封楼,他的计划将无法实施。
“唐兄还有什么话,请说完吧。”金术转过身来,看着唐的眼睛。
封楼叹了口气,这个兄弟就是爱钱,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吴省身,将由我们对上。你要做的,是潜入元龙帮,盗走他的女儿!”唐压低了声音,“在沅江畔,有我的人接应,将女娃交给我的人,你们兄弟便可以离开。这盒东西也带走。”
封楼闻言脸色大变,唐的言外之意他明白,方才他一意要走,就是不想挑明,怕对方见自己看穿了他们的目的,从而担心自己走出门后宣扬走漏了风声。而唐偏偏说了出来,这下他和金术不答应的话,恐怕是无法安然走出客栈了。
金术看着封楼,“大哥,这活可以干。”
封楼没有回应他的话,他看向唐,“你们能缠住吴省身多久。”
“拖延时间的话,半个时辰。”白郎君说道。
“交手之后呢?”
“最多半刻钟。”唐缓缓说道,“如果我们几个全都上的话。”
封楼沉吟了一下,“你们忘了青虺吧?”
“青虺也算在一起。”白郎君说道,“另一队人会缠住青虺。”
“你们要送死一样地与他交战?”金术瞪大了眼睛。
“没错。就是送死。”唐眼中寒芒闪动。
封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为了报谢牛和周长庚的仇?”
唐长身而起,他的声音充满了落寞和恨意,“还有张六儿、蒋怀、黑吉、宋健、李大狗、苏沫、孙梁、江条子…”他报出十一个名字,都是封楼和金术从来没听过的名字。
“这是死在吴省身手底下的,我伏牛寨的兄弟们。”白郎君缓缓说道。
金术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敬意,没想到唐是个极看重兄弟情义的人,当下大声说道:“唐兄,我大哥同不同意我不管,凭你报出的这些名字,我金术愿意帮你!”
封楼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见到金术已经答应下来,自己又怕不同意的话这小子犯浑就太棘手了。
“封楼也愿意。”无奈地拱手,瞥了一眼一旁浑身肥肉颤抖,激动的无以复加的金术,心中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好!唐代死去的,活着的弟兄,谢过两位兄弟!”唐上前一把拉住两人的手,一脸感动的模样。
“唐兄,此事还得好好谋划!”封楼说道,“单是元龙帮就非同小可。加上吴省身,恐怕有诸多变数,我们都要考虑到啊!”
白郎君笑道:“这不还得侯爷来替我们谋划嘛!”
门外响起一声轻笑,随即两扇门被一股柔力悄然打开,一人翩翩走来,气度不凡。
“我李默,有一计奉上。”
元龙帮,兴波亭,月悬中天。
青虺与吴省身对坐,左手边是顾漫城,右手边是玄湖。
“帮主,城中多了好些江湖人士,几处酒肆中发现不少成名高手。”顾漫城说道。他负责元龙帮在常德城的生意,尤其是酒楼客栈中大量出现外地人的时候,他要在第一时间搞清楚他们的目的。
“看热闹的罢了。”青虺没有过多在意,“大哥发的英雄帖,让各地豪杰都想赶来一睹风采。”
吴省身轻笑道:“也是时候露面了。”
顾漫城摇摇头,“吴大哥,我觉得白莲教与伏牛派未出现的时候,您还是不露面的好。”
“为何?”
“过多的露面,会给这两派一种我们狂傲,不将他们放在眼中的感觉。反而不利于我们这次英雄帖的用意。”顾漫城有话直说,“相反若是一月他们不出面,那就是默认理亏,待到一月之期后,江湖中将公认,既然期限之中两派没有兴师问罪,那吴大哥与他们再无仇恨纠葛。如果他们再刁难于吴大哥,那边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江湖大派,最忌讳这个。”
吴省身点点头,“小顾说的在理。”
“我只担心会有人借着这个事,在这一个月中推波助澜,挑起事端。”青虺有些忧虑地说道。
“哈哈。”吴省身朗声笑道:“兄弟,当然会有了。我与他们两派有人命纠纷,若是这期间如此安静,第一个坐不住的将是那些与白莲教、伏牛派有宿怨的门派。”
顾漫城点点头,“不错,我们现在不仅被白莲教、伏牛派盯着,还有许多乐于看到三方交手的势力,隐在暗中动着心思。”
兴波亭三面环水,月光洒在水面粼粼闪动,交织着囡囡的梦乡。
吴省身一招手,一艘小船从水中飞上了岸边。
小姑娘睡眼惺忪的醒来,看着面前的四张颜色各异的脸。
青色的是青虺。
苍白的是玄湖。
青中带蓝的脸属于顾漫城。
最后那张目光温柔的脸,属于吴省身。
“爹!”小姑娘不乐意了,“囡囡睡得好好的。怎么就把囡囡吵醒了呀!”
吴省身笑了,点了点囡囡的小鼻子,轻声说道:“囡囡该起夜了。忘了昨天尿床…”
小姑娘哎呀一声惊呼,往亭外跑去。
“春桃,跟着她点,黑灯瞎火的别磕着了。”顾漫城招呼着在亭外侍候的春桃。
春桃脆生生答应一声,带着囡囡去了。
看着春桃的背影,顾漫城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兄弟,什么时候和春桃把大事办了啊?”青虺调笑道。
顾漫城闻言脸上腾地一红,话都说不利索了,“大哥,你说…说些什么呢,春…春桃,春桃还小。”
“哈哈哈。”几个人相视而笑,玄湖也抿着嘴,露出几丝笑意。
“玄湖,这两天怎么样?”吴省身亲切地问他。
“真气已经开始恢复。但恢复经脉的状态,还得十天半个月。”玄湖如实回答,“过度使用那两件重宝,对经脉损伤太大了。恐怕要想真正达到以前的修为,没有一两年是不够的。”
“伤好之后,你准备去哪?”
玄湖叹了口气,“其实不管伤是否能好,我都不想回白莲教了。”
“那跟我走吧。”吴省身说道。
“我想去找师父。”
“他老人家来去无踪,只能等他来找你。”
“我可以随你回山,但你回山之后,我要去找师父。”玄湖认真说道。
吴省身听出来他的意思,不是随他回山,其实是护送他们父女回山。这个玄湖,也许老人家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决定了?”
“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