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云岛的禁地离开后便下了万方海域。
本来元衡真君问他要不要与他们同行一起离开的,毕竟万方海域凶险万分,跟着他们走正路自然比在万方海域里飘荡要安全许多。
但是顾淮自知自己的问题。后头那群穷凶恶极之徒无休止,已经不止一次拖累与自己同行的人。如果他这次又贪心了,非要取这个便利,又不知要拖累多少人了。
他也只是一个寻常的年轻人,也想要活着,并非不想自私一回,但他已经厌倦了自己遍身溅满无辜之人鲜血,也不愿那些在困难时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无端横遭横祸。
他想要活,却不是以别人的性命为代价。
所以他最终还是选了最危险的一条路,赌自己有没有这个命,便孤身一人下了万方海域。
本想着来时借用了别家的通道,离开本也想再借通道归。若真能闯过万方海域就再去借道罢,那一家态度虽不好,但对他祖父素来感念,不知会不会借道。
不想万方海域中间发生了些事倒是让他意外闯进了一个地方,然后误打误撞回了中土,也就不必去借什么通道了。
万方海域果然如同它的传言一样诡秘难测,他也果然不该对自己糟糕至今的命运抱有太高的期待。不期然,没过多久,他就在万方海域之上遇到了传说中的空间风暴,还是根本无法逃脱那种。
若不是他及时服用了一颗护身灵丹,又有宝器护身,想必在那场风暴中是连渣渣都不剩了。
然而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想风暴过后,他浑身破烂被传送到这个不知是哪儿的地方——也就是如今他们身在的此处。然后顺着同样的路线出去抵达了司南城之侧的落日森林。后边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又再一次回到了这里。
其实这个过程连顾淮也说不清,迷迷糊糊的,好像不意间就达成了一样。所以刚才宁夏激动地问他能否通过这里回东南边陲,他也答不出来,并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也不知道这个溶洞通往的另一头是不是东南边陲。
毕竟等待他们的有可能会是要人命的空间风暴……
不过不管是什么,怎么都比阴血藤要好罢。无论另一边是什么,接下来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了,只要能活下来就算他们胜利了。
听顾淮这么一说宁夏若有所思。
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单单听这些的话可能会一头雾水,或者以为是什么巧合。
————立刻替换立刻替换——
宁夏也挺意外的,之前还以为对方是什么落魄贵公子,因为家族蒙难为逃脱追杀才四处逃亡的……敢情人家的靠山根本还没倒。
她仔细观察他说起宗门并没什么异样的情绪,怀念、怨恨、渴望……通通没有,情绪平稳寻常,倒像是说起家常,也不太像有什么矛盾的样子。
那你为啥还流落在外头被这么多人追杀?难道直接回宗门保命不行么?宁夏有些想不通。
但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些是宁夏见得最多的就是欲语难言的家务事,这些往往都掩藏在外人能看到的光鲜亮丽之下。只有真正身处其中的那个人才知道自己的路有多难走。
宁夏自己也难,一次比一次难。修为上的连连晋升和不断入库的资源,好像并没有给她的生活带来更进一步的稳定,反而让她陷入了更深层的沼泽当中,无法挣脱,无力抗拒。
可她也是幸运的,宗门师长以及修炼生活中遇到的贵人,总能给她带来新的希望,让她不至于沉溺于谷底与绝望当中。在不经意间,宁夏走过一个又一个高坡,爬过一次又一次低谷。
宁夏是孤独的,却从不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的。
她恐惧命运,但也享受着生活。不惮于豁出性命,可也无比珍爱自己的第二次人生。她始终记得自己的出处,却也活得有血有肉,在另一个世界也不忘为自己的美好生活奋斗。她从不觉得生活是痛苦的。
顾淮呢?
与他见面的数次,短短的时间里,宁夏每每从这个少年身上感觉到的只有灰暗无望,以及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落拓。
他与宁夏初次见面并非以自己的真正面目,但宁夏却依旧记住了他,比记住他真正的容貌先一步记住了他那双特别的眼睛。
但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事实上一直都来得不那么明亮,反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翳,透着若有似无忧郁。
这是一个满身暗淡的人,他的人生早就没有了光,好像人生就只剩了活了。
好像每一次见到对方,他不是在逃亡就是在逃亡的路上,每一次都是披着风雨满身疲惫,浑身伤痕。年纪轻轻便已经是满身暮气,叫人看着也难受。
比起他,宁夏甚至都说不出自己难。
若是真有选择,想必这位顾道友也不会选择这样一条艰难坎坷的路行进。
不过想来对方应当也不需要同情。因为人活得难受是一回事,但想要活着又是另一回事。
对方爬过这刀山火海,熬过这日日夜夜,非要从地狱里头爬上来,应当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人家是这样的目标坚定,也必不需要他人同情。
她还是收起那无所谓的揣测罢,毫无意义。
宁夏收起自己到嘴边的疑问,转而问起其他无伤大雅的话题。
见对方没有追问,顾淮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该心情复杂,毕竟那些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一直以来如同梦魇缠于身侧的种种,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现在也只想活而已。
但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些是宁夏见得最多的就是欲语难言的家务事,这些往往都掩藏在外人能看到的光鲜亮丽之下。只有真正身处其中的那个人才知道自己的路有多难走。
不过想来对方应当也不需要同情。因为人活得难受是一回事,但想要活着又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