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和白阳离开宰相府的时候,雨依旧很大。大到仿若是洪流,要把所有污秽都冲走。
白阳走在前头,青藤楞楞的跟在他后头。
“你打算去哪儿?”
瓢泼的雨幕把白阳的发髻都冲歪了,他转身面朝青藤开始倒走,双手交叉在脑后闲庭散步一般。
“回家啊,还能去哪儿?”
虽然青藤在城外租的房子只有一张床铺,但好歹是属于自己的地方,再简陋也有属于自己的气息,呆着也安心些。
“你那破地方还是别去了,跟着我去醉仙楼呆一晚啊。”
白阳又转了个身,蹦到青藤边上,流里流气的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喝两杯小酒,暖暖身~”
“我去哪里干嘛,又不是男人。”青藤连连摇头,头上的雨水甩了白阳一脸。
有些甚至甩到了白阳的嘴里,他还尝出点咸鲜的血味儿。
他连忙嫌弃的往街边上“呸呸呸”,还闭着眼拿手抹了把脸。
“你怎么这么不懂享受,女人就不能去了?”白阳有些觉得这个雨越下越大了,大的眼睛都有点要睁不开,“里面不还有小倌儿。”
青藤无奈的看他一眼,两手一摊,“我没钱啊。”
不是刚分给她三十两黄金,怎么又没钱了!骗鬼啊!
“抠门!”白阳嫌弃的推了她一把,“不去就不去,我自己去!”
白阳赌气的驾轻功离开,拐了个弯儿转入灯红酒绿的街区,寻欢作乐去了。
就如他一贯所做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倒茶喝凉水。
青藤也很奇怪,明明自己这么节约,为什么兜里的银两还没天天大手大脚的白阳多呢?
不过见他离开的潇洒,青藤也不做多想的回家了。
这么大的雨,她没有铺青石砖的院子已经被搅成了一滩烂泥,泥泞不堪。
甚至因为她的门槛有条缝,外头的泥水还都渗透进了屋里。
她认命的又出了院子,从外面找了块长条的石头来,想把整个门槛挡住。
但她还未将石条放下,迎面从屋里伸出一只遒劲有力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那手将她死死的钉在雨棚的柱子上,令连她双脚都离了地。
“迟…迟谓…”
青藤艰难的挤出话,呼吸困难的与面上波澜无惊的迟谓对视。
其实青藤有很多种方法可以从他手里挣脱,但迟谓并没有下杀手,他只是单纯的制住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她不知道迟谓到底要做什么。遂她等待着,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一身月白绸缎的小王爷从阴影里走出来,咬牙切齿的泼了青藤一脸的茶水。
滚烫的茶水将青藤的脸烫的泛红,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将泡开的茶叶杆子贴在她脸上。
“谁让你杀了陈睿的!”
小王爷恼怒的走过去一拳打在青藤脸旁的柱子上,因为他太气,用的力气太大,屋顶上的碎屑都熙熙索索的落下来。
柱子反震的小王爷倒退了一步,疼的他收回自己的手心疼的抱在怀里揉。
“谁叫你自作主张的!”
小王爷现在真是气的要死,但看到青藤目光呆滞的垂着脑袋,又不知自己的气该往何处撒。
“真该听星河的,把你送出去!看看你都给我干了什么好事!”
小王爷给迟谓使了个眼色,迟谓遒劲有力的手立马开始收紧,稀薄的氧气让青藤的脸逐渐涨红。
小王爷上前反手拍了拍青藤痛苦呼吸的脸。
“陈睿手中握着的把柄数不胜数,如今他死了!那些皇子都要笑翻天了!你这是给我帮忙呢?还是给敌人帮忙!”
小王爷怒极反笑,“蠢货!真恨不能将你捏死。带走!”
“是。”迟谓点穴封了青藤的内力,青藤没有反抗,反抗只会让她的下场更惨。
随着迟谓的点穴,她只觉得原本轻盈的身体突而变得沉重无力。
她只得像破麻布袋似的被迟谓抗在肩膀上,扔进了小王爷的马车里。
迟谓将她扔到马车里的时候并没有将她好好放下,青藤为了避开要害着地,弓着身抱头侧摔进了马车。
已经坐在车厢软垫上的小王爷抬脚踹了青藤正对他的脑袋一脚。
听她闷哼,解气似的扬起嘴角。
“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做多余的事情呢?”
小王爷见青藤此刻手无缚鸡之力,托着腮瞧着她狼狈的模样,甚至因为她此刻浑身湿透,粘满泥浆血渍,还特意离她远了些,防止弄脏他昂贵的衣料。
“乐芙的失心丸你要管,赵元淳的命你要管,怎么连申屠叙他们的家事你也要管呢?”
“他们没有你,也能走完他们的一生。你何必回回都要拔刀相助?你只是个杀手,又不是建功立业的大英雄。费得着这么热心肠?”
小王爷也真是奇了怪了,从前青藤从熔炉里出来的时候,最是冷血无情,又了无牵挂。
在十个暗卫里他对她是最为满意。后来她又阴差阳错的吞了失心丸。
本来这又能增长五十年功力,又能弱化人情感的失心丸,被她服用理当是如虎添翼。
但为何如今给了他一个傻姑娘?还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傻姑娘?小王爷都觉得他快要控制不住这匹脱缰的野马了。
青藤挪动身体跪在小王爷面前,“只是求…求无愧于心。”
“你都吃了失心丸了,还哪来的心?”小王爷被她的话说的想翻白眼,但贵族的修养阻止了他这一冲动,“是不是本王对你太宽容了,所以养的你现在这般不知好歹。”
“不是的,不是的主上…陈睿,陈睿他本就受了伤,也不想再活了…”
青藤想起那个抱着申屠叙头颅的陈睿,他眼里不单单是后悔、悲伤,还有她看不懂的深情…
“他不想活,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他想活。”小王爷手中也不是没有陈睿的把柄,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总是想找个最好的机会在使用,没想到自己藏着掖着当宝贝,还没来得及用,那陈睿就一命呜呼了。
“可你给本王一刀切了,就是华佗再世,也没回天的能力了。”小王爷望向窗外叹了口气。
马车行驶在有些颠簸的青石板道上,小王爷没把棉布窗帘放下来,窗框上只有一层柔顺的绸缎。
此刻绸缎随着马车一颠一颠的晃荡出水波纹,上好的贡缎顺滑光泽,此刻反射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像是闪闪的鱼鳞。
窗外的冷风呼啦啦的灌进来,吹的小王爷犯起了头疼,他又看了一会儿京城依旧灯火辉煌的夜晚,将棉布窗帘放了下来。
一下子,车厢内变的更暗了。
“对不起…”青藤呐呐的低下头。
但小王爷并没有再理她,只是任由她跪在那儿,双手插在袖口里闭目养神。
马车又行驶了半柱香的功夫,迟谓在王府侧门拉停了马车,从车厢后背取出一个软脚踏凳放在地上,侧身通报。
“到了。”
小王爷起身弯腰,一脚将还跪在地上的青藤踹下了马车,自己扶着迟谓伸过来的手,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
马车边除了迟谓还站着一个灰袍男子,他常年披散在肩的秀发乌黑柔顺,面庞清秀隽永的像是放在月光下的羊脂白玉观音像。
此刻,他恭敬的弯腰恭迎小王爷,“拜见主上。”
他的声音清澈甘洌,像是梵音不带杂质。
“嗯。”小王爷应了一声,示意他起身,“星河你来的正好,把她带下去打个五十大板,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星河含笑拱了一礼,却没唤人将青藤拖下去。
“主上,打了五十大板,没个十天半个月是起不来的。派出去的人手,就少一个了。”星河笑眯眯的盯着倒在地上的青藤,明明笑着,却让人感到背脊发凉。
“让她长记性的法子有很多,不若,再送她趟熔炉好了。”
熔炉?很多已经有些模糊不全的记忆,在提到熔炉时闪现出几抹残尸遍野血流成河的画面。
什么都记不清了,但提到熔炉,还是让青藤本能的害怕。
她萎靡的身形猛的僵直,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星河。
就连一向面无表情的迟谓,都皱起了眉头。
“熔炉?”小王爷倒是把这他当初的发明给遗忘了,如今听星河提起,心中也有些不适。
“正是,主上,送青藤再去一趟熔炉,即可让她接受教训,又可让她提升功力,何乐而不为呢?”
星河温言解释着,俊秀的脸上露出面善慈悲的笑容。
听星河的解释,小王爷觉得他的主意不错,就肯了首。
“那便关七日熔炉吧。”
语罢,小王爷便丢下他们,率先进了王府,这一整天的刺激,已经让他身心疲惫了。
迟谓看了青藤一眼,一言不发的跟在小王爷身后。
只有星河,依旧亭亭玉立的站在青藤身侧。
“如何?我可免了你受皮肉之苦。”
他面容和善,即便穿着粗布灰袍,也一如夜空中的星河般闪闪耀眼。
真是应了他的好名字。
“那可未必。”
青藤挣扎着站起来,被封住的穴道让她有些呼吸困难,体内澎湃的内力像是变成了一潭死水,明明都在那儿,却无法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