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清心是知道天花的厉害的，老人小孩特别容易被传染，一旦被传染就没得治，就算吃药也只是缓解红疹子的痛痒。
“所以后来啊，没人愿意去照顾小王爷了，都说要是去照顾小王爷，还不如一刀杀了他们给个痛快，逼得王妃要亲自去照顾，却被王爷给拦下来了，说儿子没了还能再生，王妃没了他也不活了！”
“这句话真是又深情又绝情啊……”马清心不由感叹，作为一个女人，得到自己丈夫如此疼爱自然是幸福的，但作为一个母亲，她的丈夫居然要她割舍掉儿子，是有多么的残忍……
“是啊，所以那时候大家看小王爷都像在看个死人，真的是一个人都不去小王爷的院子了，直到三天后，汝阳王府门口突然有一个老和尚带着一个小丫头前来拜访，说她要去照顾小王爷，报答小王爷的一饭之恩。”
说到这里，马清心仿佛有些明白，小王爷那个念念不忘的女人是谁了。
“那王妃同意了吗？”
问完此话，马清心不禁笑自己明知故问，即已猜到小王爷情根深种的女子，是这个在小王爷得天花时照顾他的人，他们二人自然是见着面了。
“自然是同意了，那时候已经没人愿意去照顾小王爷了，不管是什么阿猫阿狗，王妃都会同意的，毕竟死马当活马医呗。”
不过说起天花这档子事，传染力极强，就算是报恩，这也是在拿命报恩啊！
小绣娘不禁发自内心的感慨，“那个小丫头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啊，小王爷那时候据说已经烧迷糊了，连话都不会讲了，东西都吃不了了，只能喝水，喝中药。但人不吃饭肯定是不行的，小王爷就越来越虚弱，后来那小丫头发现连水都喂不下去，居然自己喝了拿嘴巴渡给他！”
小绣娘一下子把声音提高了，说出话又后知后觉的发现旁边还有个人睡着，又突然把声音压的很低。
“她居然拿嘴巴喂！肯定会被传染的！这件事被别的奴才知道了，连药和水都不给她递了。”
“王妃不管管吗？”听到这里马清心都有些着急，这不是把那个好心的小丫头也给搭进去了吗？！
“没法管啊，王妃被王爷软禁了。”小绣娘也有些恨铁不成钢，怎么王妃关键时刻掉链子，要是王妃没被软禁，谁敢这样对小王爷。
“呀！那怎么办！”
这件秘密的波折这么多，马清心都觉得自己要被吸进去了，巴不得立马就知道答案。
“还能怎么办，等死呗。”小绣娘仰头无奈的耸肩叹息，“好人总是短命啊。”
“那小王爷为什么还活着？”
马清心有些觉得不靠谱，小王得病断粮了还活着，活蹦乱跳的小丫头却死了，无论如何解释都有违常理。
“小王爷还活着，那是那个小丫头给他续的命！”
小绣娘又转过头和马清心对视，浓浓的夜色里只能看到她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断粮后，小丫头一直都搜集晨露喂给小王爷喝，但是不给小王爷擦身体，他这样娇贵的人如何受的了，就反复挪腾，后来昏迷的小王爷竟开口了！”
还有这档子神奇的事？！马清心不由半个身子坐了起来，俯视着小绣娘焦急的催促。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饿！”小绣娘也坐起来与马清心咬耳朵，“那还是小丫头第一次听到他说话，以为是回光返照了，怕的不得了，就割了手腕，拿血喂给小王爷喝。”
一饭之恩，竟要用命来报答吗？
马清心仿佛有些能理解，小王爷为何如此对她念念不忘了…
这样的女子，这样的不离不弃，患难与共。
谁又能忘的了呢？
“那她死了吗？”
马清心觉得这个答案似乎很明显，但她还是忍不住怀揣希望。
小绣娘沉默了一会儿，抿唇有些悲伤的说道，“死了…”
小王爷还活生生的在王府里，小绣娘口中的那这个她，当然是那个割腕的小丫头……
马清心突然没了听下去的意趣，她已经晓得这是个悲剧收尾的故事了，有些不想再听，叹息了一声，躺下身子闭上眼睛假寐。
毕竟生活已经如此的艰苦，又何必要听些更苦涩的故事苦上加苦呢？
“其实，救活小王爷的时候，她还活着的。”
小绣娘想讲完，把故事说到一半心里总憋得慌，毕竟后头还有一个大转折。
见马清心提不起兴趣，小绣娘忍不住推了她一把，嚷嚷着想把她叫醒，“你别睡呀，还有后来呢。”
马清心全然没在听，随意的附和道。
“呐，什么后来？”
“后来可能是上天垂怜，她和小王爷不但都活了下来，还把小王爷的病给治好了。”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结局吗？那为何还说这个丫头死了呢？
她不由心想，怕不是这个小丫头福薄，承受不了后来的大恩吧？
毕竟这样的救命恩情，让小王爷娶了那个小丫头当小王妃都不过分了。究竟是什么样的灾难，让富贵无极的小王爷都保不住她呢？
“福祸相依啊。”小绣娘有些感慨，这口气长的，像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一对可人儿患难与共，朝夕相处，自然是要互生情愫的。小王爷修养好身体后想娶那个小丫头当正妃，王妃不同意，中间也穿插了很多曲折，后来直接把小丫头给弄死了，小王爷很是伤心了一阵，怎么劝都不信小丫头已经死了，天南海北的派人去找小丫头。
但人死身消，他哪里会找得到嘛……后来王妃许也是愧疚，趁小王爷伤心的神志恍惚，把靖舒给塞了过去。
由此之后，就一直都是靖舒姐姐陪着小王爷了。”
这个故事这样漫长而曲折，马清心突然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觉得心口闷的难受，很是为那个小丫头愤愤不平。
说好人没好报吗？那小王爷又是因为做好事才被救回来的。但是说好人有好报吗？那个知恩图报的小丫头又因为就了小王爷给弄死了……
可能这就是书上说的，时也，命也吧……
“王妃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吗？”马清心觉得这大抵是唯一能解释得清的原因了。
“这倒不是。”说完故事，小绣娘也躺了回去，“王妃倒是向来平易近人，也从不苛责下人。可能在自己的儿子身上犯了浑吧。”
马清心没接话，直楞楞的望着顶上的横梁，一夜无眠……
次日，天空才刚泛起鱼肚白，王府里的下人便都起来干活了，生火的生火，洒扫的洒扫，配着花鸟虫鸣，竟分外热闹。
马清心虽一晚没睡，但还是更着她们一起起来，洗了吧冷水脸清醒清醒。
她见自己已洗漱完毕，小绣娘还赖在床上睡的流口水，马清心连忙过去摇她。
“醒醒！要去绣房了！”
“嗯，唔…”
小绣娘软软的挥开她的手，翻了个身接着睡。
外头沈大娘已经在清点人数了，马清心更急，直接推搡着把她推坐起来。
“快起来！点名了！”
点名？小绣娘一个激灵，窜天猴一样的从床上跳下来，光速穿戴整齐，抹了把脸就拉着马清心出去了。
“小福。”
“到！”小绣娘拉着马清心钻进人群，洪亮的吼了一声。
前头点到的沈大娘愣了一秒，“今天倒是来的准时。”
“马清心。”
“到。”
听到马清心的声音，沈大娘满意的点点头，“好了，那就都齐了，随我来绣房吧。”
沈大娘带头走在前面，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一群绣娘，活像是个女将军要去打仗。
待到大家伙儿都坐到了绣桌上，沈大娘方才拿出一叠子画师画好的秀样出来，一一发放给秀娘，边发还边说道。
“这些是这三月的绣量，大家伙儿都绣的仔细些，好一些都是用到主子衣服上的，一个线头都马虎不得，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底下一排整齐划一的回答，就连腼腆的马清心都不由跟着喊出了声。
喊完之后，大家伙儿便都各自忙活了起来。
她低头仔细的端详分发到她手上的秀样，两个芙蓉锦鸡图，五朵牡丹花配祥云。
说句实话，拿三个月绣着五样东西，其实任务并不繁重，若是按照马清心的绣活儿速度，一个月绰绰有余。
于是她定下心来，多描了几张牡丹祥云，打算到时候多配几个颜色出来绣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