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衡被青藤说得一噎，沉默了半晌后干笑着斥道。
“你别乱想。”
而仓衡的话音还回荡在熔炉里，另一个清冽温柔的声音几乎与他同时响起。
“你说的没错，就是你想的这样，他在骗你。”
一身青色绸缎的靖舒抬手推开半扇大门，带着外头刺目的阳光，穿透入阴暗的底层，这令习惯了黑暗的青藤不由瞳孔紧缩，不适应的拿手遮挡，微眯起眼睛。
仓衡见来者是靖舒，心中不安的感觉令他猛的抽剑掠出，抬手将长剑横架在她脖上威胁。
“你最好不要说多余的话。”
靖舒却是浅淡一笑，抬手温柔的将长剑点开。
“仓先生此话令人甚是不解。
什么样的话算多余，什么样的话，又不算是多余的呢？”
仓衡闻言危险的眯起眼睛，蛮横的将内力灌注入长剑，直接将靖舒点剑的指尖弹的皮开肉绽。
“你我之间，不需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靖舒吃痛后退一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深可见骨的伤口，无奈笑道。
“你是在提醒我打不过你吗？”
仓衡见她竟没有出力招架自己，心中难免生出一丝愧疚，收剑回手，与靖舒遥遥相立。
“哼！不愧是官家养大的姑娘，嘴巴一张一合，冤枉起人倒是信手捏来。
在下没有什么多余的意思，只是不怎么懂的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吗？”靖舒望了一眼立在仓衡背后的青藤，不由轻笑，“我倒是觉得仓先生挺会照顾人。”
仓衡最是厌烦这种绵里藏针的说法方式，偏偏靖舒还慢悠悠的踱步而过，侧于仓衡身旁挪揄。
“可能是看对谁吧。”
仓衡闻言眉头不由皱的更紧，下意识的远离了青藤一步避嫌。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几乎是有些动怒了，语气中不带半分嬉闹，眼神凛冽的划向靖舒。
这种一将斩千军的杀伐眼神，令靖舒不由畏惧的双脚发软。她不是没有内力的人，但她依旧感受到死亡的气息笼罩在自己身上，害怕的想要转身逃跑。
但她不能，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前来，绝不能什么都没做就离开！
“我只是想告诉她，她有权利知道的事情。”
仓衡闻言不由觉得好笑，他讽刺的看向靖舒，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无知而愚蠢。
“有权利？像我们这样生活在黑暗里的蝼蚁，有什么权利？
我奉劝你不要说多余的话，你不是天皇老子，你拯救不了任何人，过好你现在的自己的生活，否则小王爷找你秋后算账，你未必承受的起。”
靖舒的脑海里划过周培洪温柔的身影，不免生出一丝犹豫，但她咬了咬下唇，下定决心一般说道。
“要是我怕承受不起，那我就不会来了！”
她大步跨入熔炉，昂扬着纤细的脖颈，视死而归的直视仓衡。
“你可以嘲笑我愚蠢，也可以嘲笑我不知事故，蚍蜉撼树。但嘲笑我的你不是和我一样吗？明知艰难，你还不是想尽了办法去救青藤。”
随着她的走动，她的影子再她身后忽明忽暗，光与影的交界线将她纤瘦的身型切割成两半，看上去的更为单薄无力。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让青藤杀了炙奴，这不但能让青藤将功折罪，还能保全青藤的性命。这的确对小王爷，对青藤，对大家都好。
可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服下了失心丸，杀了炙奴的青藤也会愧疚……。”
靖舒直直的朝着青藤走过去，抬手慈爱的拂去青藤额前的碎发。
青藤想从她的眼里看出些什么，但她的眼里只有一片温柔，带着几分弥补，又带着几分愧疚。
“我并没有要阻止你的意思，”靖舒浅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全部，希望你能知道你有的选择。”
“即便你还是服下失心丸的青藤，我也不想再看到，你无知无觉的，做一把什么都不知道的刀。”
做一把无知无觉的刀……
青藤的脑海中里因为这句话忽而炸响起无数回声。
你只要做一把一往无前的刀就好……我是盾，你是矛……最纯净的人才能成为最锋利的刀，所以你什么都不需要知道……
………
无数人的声音，无数人的话语，不断的在青藤的脑海中炸响，熙熙攘攘，嘈杂万分。
青藤不由痛苦的捂住脑袋，恐惧的看着靖舒，往后飞撤。
靖舒担忧的上前两步，见青藤对自己抗拒，便也不再强求，失落的站在原地，收回欲去拉她的手。
“青藤……我……”
“你不要再说了！”仓衡横剑身前，打断靖舒的话，“她不想听。”
“仓先生！”靖舒亦是咬牙抽出长剑与之对峙，“她并非不想听，而是你们不愿让她听！你见过青藤服下失心丸前的样子的！你知道她必定会后悔！”
仓衡撇了一眼身后眼神逐渐清明起来的青藤，抿着下唇骂骂咧咧的说道。
“我自然知道她是什么为人，无论她吃不吃失心丸，都改不了她抠门自私的臭毛病。”
靖舒闻言却是恼怒的一剑劈向仓衡的长剑，涨红着一张秀脸斥道。
“那你真是肤浅！也许你了解到的青藤，一直都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为了自己可以不择手段，不喜欢惹上麻烦事，也懒得去帮助别人。但是我认识的青藤和你了解的并不一样。”
仓衡轻描淡写的格挡而开，左掌一送，将靖舒打至五米开外。
靖舒不由吃痛到单膝跪地，捂着被震碎的右胸骨，咳出一口鲜血。
“服下失心丸后的她才是真的她，以前那个精明自私的她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做出来的假象罢了。
你也不想想，若是她真的自私，她怎么会将唯一的愿望送给胡霁鉴，若是她真的自私，又怎么会为了炙奴服下失心丸！
你说她报恩也好，说她义气也罢。真正自私的人，又怎么会对死人讲恩情，讲义气！”
靖舒的话令本欲将她丢出去的仓衡震愣在原地，深深的皱起眉头。
他自然知道青藤是什么为人，只是他不敢多想，也不敢不敢深究。什么后悔不后悔、内疚不内疚的，在活命面前，都不值一提。
可是靖舒却不这样认为，她受够了傀儡一般的生活，受够了虫子一般的存在方式。她已经见到阳光了，她不想让曾经被自己拖下水的青藤还沉没在黑暗里。
“她一直都在为我们做着牺牲，一直都在强迫自己帮我们解决很多麻烦的事……
她这样一片赤诚之心对待你们，你们却什么都瞒着她，只把她当作一把锋利的武器。
你不觉得很残忍吗？！”
她歇斯底里的质问仓衡。
“她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物品！”
仓衡握着长剑的手不由微微颤抖。
“我没有，我一直都……”
“你一直都在保护她？！”
靖舒咳出一口血块，虚弱的说道。
“我知道，你不告诉她的原因，也是为了保护她，因为你料定了青藤知道真相，就一定不会罔顾炙奴于不顾！”
“是吗？仓衡，”
靖舒抬首对上仓衡颤抖的眼眸，“因为马智的解药，就是青藤！”
立在仓衡背后青藤震惊的看向靖舒，“什么……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就是炙奴的解药。”
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靖舒忍着胸腔内呼之欲出的酸涩之感，通红着眼眶吼道，“如果要救炙奴的话，就必须要牺牲你……”
“你闭嘴！”
仓衡一剑刺入靖舒的胸膛，咬牙切齿的骂道。
“王八念经还头头是道了！当初若不是你贪生怕死！怎么会轮到青藤服下失心丸！
这一切都是你的过错！你居然还有脸来捣乱！你还闲害青藤害的不够吗？！非要看着她死，你才甘心吗！”
靖舒吃痛的握住仓衡的长剑，阻止他接着往她的体内刺入。
“是我的过错……所以我才想要弥补她……”
仓衡刚想打断她，青藤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上来，蹲在靖舒面前，帮她把仓衡的长剑拔了出来。
“让她说下去吧，我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