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纹衫的中年人长叹出口气,收回了银线,怜悯的望着他。
“至多三日,你便会爆体而亡。你可有……想见的人,想做的事?”
至多三日?!这四个字在马智脑海中炸响,嗡嗡的令他站立不稳。
那至少呢?是两日?是一日?还是现在……
马智脑海中回荡起马清心无助的哭声,一遍又一遍的唤着他“马大哥”……
他颤抖着眼眸,吞咽下一口掺杂着眼泪的苦水,小心翼翼的问道。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马智的脆弱与无助,令跪坐在窗口边沿的中年人沉默。他叹息一声,果然拿人来做实验还是与拿动物做实验不同啊……
一个医者,又如何能对病人见死不救,视如草芥。
“有是有一个办法,只是……那样做的话,你便等于将自己的性命交付在别人的手上,你愿意被别人当作傀儡一样,操控一辈子吗?”
“傀儡?”马智重复了一遍,畏惧的说道,“您是指,没有意识的活着吗?”
青竹纹衫的中年人摇了摇头,从怀出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玉匣子说道。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意识……只是无法抗拒失心丸的命令。
失心丸与控心丸,本就是一对子母丸。由服了控心丸的人,去操控服了失心丸的人的。
但控心丸的能量太大,没人能够承受得住它全部的能量,我便将它的用药减少了。即减少了药量,它便不足以控制失心丸,两个药丸的效用便反过来了。”
他将玉匣子打开给马智看,里头柔软的天鹅绒上嵌着一颗龙眼大小的金色药丸。
“这便是失心丸,服用了失心丸的人,便会与你心有灵犀,犹如母子感应。
两人的内力也会共享,即便服下失心丸的人也只获取了三十甲子的内力,也足够镇压你体内的控心丸了。”
青竹纹衫的中年人深深望了马智一眼,踌躇良久说道。
“若是…若是你有值得信任的人的话。”
马智满是伤痕的脸展出一缕苦笑,半边埋在阴影里,看不清他所有的心绪。
“谢谢您,但是不必了……
值得信任的人屈指可数,值得信任一辈子的,便只有一个……
我进熔炉的初衷,便是想让她过上平凡正常的生活,断不能将她带到这趟浑水里来。”
青竹纹衫的中年人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收拾起行囊,再度按下机关。那层层叠叠的铁栅栏,便再度关了起来。
“好罢,即然你心意如此,我也不勉强你。只是……你不打算见她一面吗?”
马智知道,他说的她,自然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马清心。但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见了她,也只是徒增伤感……
“不了,最好她……再也不要想起我……”
躲在青竹纹衫中年人身后的娇小身影一僵,抬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汹涌的泪水不断从脸颊上落下,滴在粗布裙裾上,泛起点点深斑。
青竹纹衫的中年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对着她摇了摇头,随后起身再度询问。
“你决意不见吗?”
“………不见了吧。”马智闭上双眼,背对向窗口,“见了,定会舍不得……还是不见了……”
“好罢。”
青竹纹衫的中年人以为他已交代完,便唤了身后的女子站起来。不料原本沉默的马智再度出声叫住了他。
“先生……”
他的低哑的声音带着微弱的鼻音,似是有些哽咽。
青竹纹衫的中年人身型一顿,再度回转过身来,蹲回铁栅栏边上。
“嗯,我还在,请讲。”
马智再度沉默,青竹纹衫的中年人便一直好脾气的蹲在那里等他,直到青竹纹衫的中年人以为他不会再讲时,他才缓缓说道。
“若是她问起……便说我被派去了远方,让她不要再等……”
中年人身后的女子闻言泪如雨下,只觉得一团酸涩堵在胸口,双手捂着口鼻不住摇头。
青竹纹衫的中年人撇了她一眼,叹出口气,沉声应道,“好。”便领着身后的女子离开了。
他带着她七弯八拐的走出了牢狱,她才敢松开自己的手,蹲在地上号啕大哭。
“马大哥……马大哥!……”
青竹纹衫的中年人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便只立在她更前,静静的等她哭完。
“人各有命,他不愿见你,定是不想你现在这般难受。”
马清心埋在臂窝里的脑袋可怜的颤抖着,不住摇头。
“他为何要这样做……他即知我舍不下他,骗我也是于事无补……
我吃多少苦都没关系!我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啊……”
看着与自己徒弟一般大的马清心,中年人不由生出一股恻隐之心,他缓缓帮马清心顺着背,希望她好受些。
“这是他的遗愿,你便放下吧……”
情之一字最是难写,有横有竖,有折有点。纳尽人间万事,尝尽人间百味。
令人痛苦不堪,又令人欲罢不能。
但情爱之事,不正是因此而令人着迷吗?
青竹纹衫的中年人抬头望向身后的熔炉,有些担忧自己的小徒弟,不知道她现在身体如何,开心与否。是否也会经历马清心这样折磨人的感情呢?
小徒弟如此纯真无邪,还真是令人担忧啊……
青竹纹衫的中年人不由再度叹气,自从知道自己的小徒弟也受了伤,他这个气就叹的没停下来过。
就连往日钻研的一头热的研究,也变得兴致缺缺,巴不得马智早点嗝屁,好结束各中事务,前去照看一番自己的小徒弟。
马清心蹲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双臂环抱着自己不住落泪。
“放下……要我如何放下!都是因为我……都是我害了他……
若是马大哥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青竹纹衫的中年人默了默,女人哭起来还真是没完没了,一点都不似自己的小徒弟活泼可爱。
他听久了觉得有些烦闷,便从怀中取出一颗琉璃纸包裹着的糖果,弯下腰递给马清心。
他的徒弟最是喜欢这种亮晶晶的东西,每次见到,都爱不释手。马清心与自己的徒弟一般大,想必也会喜欢这样的东西吧?
“莫要再哭了,人的一辈子很长,有些事情活着活着就会忘了。”
刚相爱的人总是这样,无休止的为对方付出,无条件的为对方着想,总是不想离别,贪图所谓的生生世世。
可是然后呢?不断被岁月侵蚀,不断被琐事消磨。能剩下的,又有几多?
往后回忆起来,没准还会嫌弃当下的自己脆弱难看,可笑至极。
马青藤抬起那张哭的梨花带雨的脸,抽泣着接过中年人递给她的糖果,执着的否认。
“忘不了……我忘不了啊先生!
他真心待我,我亦真心待他。相爱不能相守,阴阳两隔!我如何能忘!”
她将糖果收入掌心,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膝行过去抱住中年人的腿哀求道。
“先生!我愿意服下失心丸,求求你!求求你让我服下失心丸吧!”
青竹纹衫的中年人欲要抽离自己的大腿,却被她死死抱住,他本可强行挣脱,却念在她可怜,不忍下手。
“他只希望你能远离是非,过上平静的生活。你这样做是与他的心愿背道而驰……”
马清心抬头望他,紧咬下唇,清秀的双眸泪雨朦胧,仿佛他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执着的不肯撒手。
“可我只是不想他死啊……先生,我求求您!只要能救他,我什么苦都愿意吃!”
见她手劲略有松散,青竹纹衫的中年人趁机挣脱出来,后退两步,背着双手说道。
“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服下失心丸便能控制马智,我不能违背他的心意,让人任意操控啊!”
听闻他的话,马清心连忙举起三根手指头指天发誓。
“我只是想救马大哥,我绝不会利用他也绝不会随意操控他!
我发誓!若是我控制他我便不得好死!五雷轰顶!挫骨扬灰……”
她说的掷地有声,毒誓一个紧接着一个。青竹纹衫的中年人最是见不得别人可怜,只得皱着眉头妥协。
“好罢,你执意如此,那便随我走一趟,去请示小王爷吧。
若是小王爷同意,那便随你的意。”
马清心双眸一亮,抬手擦干眼泪,对着中年人不住的磕头,她白皙无暇的额头在地砖上磕出沉闷的声响,生生将自己的额头磕出鲜血。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先生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中年男子罢了罢手,不再理会马清心,率先踱步往小王爷的书房走去。
马清心不敢耽搁,连忙提起裙摆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