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斗星君正要出门。一阵奇香袭来,就知道北斗这个老东西来了,而且肯定有事情,要不然不会带上酒过来瑟。
后面还跟了一个人。南斗轻瞥一眼,自然认得,这个是佛祖座下安眠史,平日是性情舒朗,尘不染心之人,前些日子不是听闻惹了是非还受了酷刑不知所踪吗?今日怎么跟在了北斗身后,看来甚是忧愁颓靡。
“这位是?”他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
“你真是当个屁的老神仙!”北斗星君就喜欢看南斗万事不知的傻样,骄矜地说道:“这是佛祖座下安眠官星离仙使!”
“哦,仙使!不知跟了星君前来所为何事?是佛祖有何示下?”
“她呀,偷摸来跟你要个人情!”北斗一挑眉毛,一副看你怎么办的模样。
“佛祖面前,人情天大,求情怎会求到我这儿来?”
“小仙为一凡人命数央告而来,请星君成全。”星离开门见山地说道。
“哦?”南斗心想小妮子真是胆大,天庭有几个人会为不是自己分内的凡人央告的?
“小仙因受罚落入凡间,惊吓了一名小儿,至惊厥而亡。小仙心内不安,特求南斗,给他一个往生的机会。”
“是文曲星之子王永恪?”
“正是!”
“那日那个迂直书生也是你教了来的?”
“是!”
“你可知这样做,不仅你是泄露天机,我们也是要因违反天规被拿办的?”
“星离知道。星离身无长物,只有拿身上浅浅修为还于二仙,求二仙垂怜!”
“贿赂我们?”
星离一惊,赶紧伏地:“星离只是修为浅短,别无他法。”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拿月仙给你的金丹,早早救治那小儿呢!”
星离顿时缄默,眼见星君面前搪塞不过,才开口道:
“小仙不愿意与他有任何的瓜葛。”
“你这女史,性情也有别扭之处。拿了金丹,早早的便能报恩。却非要走这么一条弯路,来求我们。如若我们不答应呢?你恩人之子便错失生还机会,你该当如何?”
星离一时语塞,泪花儿就涌到了眼睛了,是啊,如果星君不同意,自己如何强求,莫不是要拿性命去要挟?可自己一个小女史,有谁会怜惜自己的性命?莫说自己没有高深的道行和手段,就是连说话,都靠了摩伽堪堪给的一缕佛光,要不然,早就瘫在不知道哪儿,苟延残喘了。
南斗见她凄然,长叹一声:“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啊!”
星离佛心一闪,心中深觉南斗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性情有几分别扭啊!将灭之躯,何必还计较落他口实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北斗却早就急得不是事,他说:“同不同意一句话,我反正是你点头了我就不管了,我要喝酒了哎!”
南斗看了他一眼,知他这些年审死早已乏累,确实不愿意多思多想做任何决断,遂言:“罢了,既然是安眠史请告,我就卖了你这个人情吧!”
星离赶紧说:“谢星君!”
“你不着急谢我。此番你非要救王永恪一命,要想好,日后,所有的命数都会因为你这一选择而为之大改,你可能接受?”
“星离不明白。”
“王家此事看似因你而起,却也属于他家的天灾人祸,逃是逃不过的。你救了王永恪,他家的劫数自然就会改做他事,到时候你又如何施救?”
星离一时错愕,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想到怪罪自己,却没想过王家也会有命定的劫数,只不过她是那个带来劫数的媒介罢了。
“老身犯个糊涂不是大事,你一个……小仙,却经不起如此莽撞,我如今点化于你,世间缘起缘灭,究竟能怪到谁的头上,是说不清的。如若你还执迷……那我就,允了你也可!”
星离一时心碎神离,根本参不透其中奥义,晕眩昏沉中只想坚持初衷,然后请罪于佛祖跟前。其他诸多事项,是再也不想管了。于是,只管拼命点头,一心挽救王永恪。
南斗叹息:“好!不过你还是要记着我这句话……”
星离说:“星君请指教!”
南斗沉吟一阵后说道:“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其存其没,家莫闻知。”
星离赶紧默默记下。
北斗早就急不可耐了,活了几万年,还是没有一杯酒有吸引力啊。他着急地说:“你不问她要点什么?她送了我酒哎,还答应给一千年的道行给我!”
南斗笑道:“区区千年道行,你何时稀罕过,我又何时稀罕过,酒咱们喝了,道行就把还给她吧!”
“你最大方!”北斗佯怒,“安眠史好福气,碰见南斗星君如此度量,你且回去吧!”
“慢着!”南斗出言留话:“日后这件事如果被人掀起,你可知道如何回禀?”
星离赶紧说道:“星离只说是自己擅自偷摸修改,跟二位大仙绝无联系!”
“你错了,我二人,行走天庭几万年,有了事情还需要你一个小仙担当吗?”南斗慈爱地望着她说道:“凡事,只要实实在在地坦白于人前就好,你为了报恩就是为了报恩,为了心安就是为了心安,不必扭曲自己的心性,替他人思虑过多。我二人愿意帮你,就是真心。不愿意帮你,就算你说得天花乱坠,手段百出,我们也是不会帮忙的!你可懂了?”
“星离了悟,星离谢过星君!”星离泪眼充盈,不曾想此番如此顺利,且南斗星君对人如此真心。
“再有,我刚才说你未出金丹性情别扭,你不要往心里去。其实,那金丹只能修肉体之伤,对此子神魂受损并无帮助。你执迷于拒绝他人好处,这件事并无错处,你大可心安。”
星离泪眼,星君果是星君,慈悲恻隐,此时还担心她心怀不安。
“知我缘何点化于你?”
“星离不知。”
“因你把自身生魂留予他人孩童,故而奖你。”原来星君一切都知道。
星离感激,再三叩谢后,脱身出宫。
身后传来南斗的感喟之声:“这小女史己命悬悬,还替他人央告,真是佛祖座下……”
北斗小声嘟囔了一句:“比当年的……有过之无不及啊!”
星离心无挂牵,对此充耳不闻,心中负累放下之后,想到雨生一家应当无事了。她也没有力气再天上人间的走一个来回,于是浮在云头呆了一阵子。地阔天广,却不知归路。
现在既然借力来了天庭,她就拿剩下的一点力气,爬回佛祖身边吧。是罚是留,全凭佛祖。
人一旦没有了求生欲,别人能够替自己做出选择,便只想服从命运,一秒间就将人生看作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于是,撤身往西,一路踉跄,直奔佛祖座下。
而王府之中,王雨生听得孔星离教诲,这次是一点错失都不敢有,无论他人如何驱赶,他都死死地守在儿子床榻之前,半步不曾离开。
苏端端对他万分失望,如果说体谅一个父亲失去孩子的痛苦,大家都能接受。唯独他满口的疯话却让人瞠目结舌。什么“恪儿的姑姑一定会赶回来救他的”“我那兄弟你们也知道,本事大的很”,这些傻话都震惊了朝堂,惊动了天子。
皇上派章延太子前来慰问,太子一个贵不可言的人,都被他那阵势吓得连退三步,大喊着:“雨生啊,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这要多多保重啊!”惊慌失措地去回禀了天子。
皇上摇头,这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疯得如此可怜又可嫌?只好派内侍传旨,允王丞相和王雨生连休旬假,把家中事物整理清楚再来上朝。
一时之间,朝廷上下,顿生怜悯着有之,看笑话者有之,王府一下风雨飘摇,老丞相又气又伤心,倒在了病榻上。
最后一天,民间“八仙”都进了门,要直接催动后事的时候,突然出现了怪事,床榻之上传来了“笃笃笃”的剥啄之声,把众人吓得魂飞魄散。只因为是大白天,又人多势众,才有人敢上前,只听见有小孩乖乖的声音:“娘亲,娘亲!”
端端一听,不顾内心惶恐,发力挪开了步子,奔到床边,一个看上去好好的孩子子,睁着大眼睛,一点也不害怕地喊着:“娘亲!我饿了!”
端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大喊“老天保佑!我的儿啊!”抱起孩子,回身大喊:“雨生,雨生,恪儿好了,恪儿好了!”
王雨生原本被绑在房间里,后来大堂大动的时候,没人有精力管他,他这才得以跑过来。
王雨生脸上浮出一丝笑容,看上去长出一口气。
只听他说道:
“谢谢佛祖庇佑。俗弟子王氏雨生,愿终身空室蓬户,褐衣蔬食不厌,常伴古佛!”
满堂大惊!
苏端端先悲后喜,再蒙大悲,脑中心中如急流激荡,顿时一口气上不来,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