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崂正好手抚一支梨枝,听闻此语,心中震颤,手下无心,卡巴一声一个用力,就把人家好端端的一截给折了下来。
三个小的顿时一愣。
雪隐赶忙接过断枝,心疼地说:“这可如何是好?还好师傅不在。”
“怎么,你师傅一根梨枝也不让人折断?”释之有点不忿,好歹我家师傅也是月仙嘛,品阶不低于你家星君。区区梨枝,只是小事嘛!
“那倒不是。只是师傅不喜他人折弄她的东西。你这里轻轻一折,她便是万里之外,也能感应的。估计不出半日,就会回还。那我就没得自由去和雪狮撒欢了!”
“缘何你的师傅能够感应如此细微的响动?”月崂四时认为星离为人简单,官感一向比较迟钝,并没有那些仙女会来事儿。
“别的就不能感知啦,只是这梨树特别,万万动不得!”
“为什么?”
“还不是我父母亲,二人伉俪情深,实在是一般人想不通呢!”
“那是!这小小一声,我就不信她能感应!”说罢,月崂就又用手一撩梨枝,眼见又要拽一根下来。
“哎哎哎!”雪隐这下便不依了,抢过步子,一把抓紧了月崂的手,大叫“不可!”
“如何不可!”释之见师父没有得手,心下一动,瞬间就挥出一掌,震得梨花噗簌簌落一地。
“造次!”月崂生气了,这个释之,也太机灵了点,颇能读懂人的心思,下手也快,有时候倒能帮上忙,有时又容易显得莽撞。
雪隐来不及制止,脸上顿时有一分按捺不住的不快:“你们可知道,这些梨树都是栽在我娘亲手上的,你们如此,看她回来不教训你们!”
释之一听就心虚,急急忙忙往月崂身后躲去。月崂听见“栽在手上”一语,却有一丝心惊。
雪隐哼了一句,又冲月崂施了一个粗粗的礼:“恕不远送!”
“不是说路远可以讨杯茶喝的嘛!”释之见她远去,胆子又回来了,马后炮地大喊了一声。
雪隐根本不待见他,果真走了。师徒三人,被小主人原地放凉,尴尬无比。
“瞧你干的好事!”随之先开口骂了一句释之,挡在师傅开口之前。释之也知道他的好意,赶紧踩烂了梯子下来:“这珈蓝星的女子好生厉害,下次再也不敢了!好怕好怕!”
“释之也未必就错了!”月崂突然开口道。
“师傅?”两个小的听不懂,惊甫未定。
“释之这次鲁莽,也许可以带来为师想见之人!”
正在话语之间,天际掀起了茫茫白雾,转瞬间梨花都隐没其中,一道身影飘了过来:
“珈蓝星上,来者何人!”声音清冷,正是那多年不见的孔星离。
月崂的心酸了一下。
星离,让终于能让我见你一面吗?
张月崂冲着声音,慢慢地掉转了身形。
那个日思夜想的孔星离,颜色无改地站在他面前。
“星……”一时间,这个日思夜想的名字哽在喉间,几番吞吐,几乎滚不出来。
“月崂?”孔星离倒是非常坦荡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月崂随之也放松下来:“星离!”
“雪隐,看茶!”
那个刚刚不知道蹦到哪里去的小姑娘,飞快地端来了四盏茶水,一一奉上。
“我们也有吗?”释之随之开心地喊道。
“那当然。”雪隐见母亲并没有责罚这几位,想来这个上仙在母亲这里是有分量的,顿时觉得自己也没有了失守之责,心下轻快,便对两位小仙使重新和颜悦色。
“雪隐,带两位仙使下去,喂喂雪狮。”
“好。”雪隐笑吟吟走上前来,指引了两位小仙使。释之心中一悚,喂喂雪狮?
随之却完全没有听岔,痛快地跟了上去,还顺手捎带了一下释之,释之这才大起胆子跟了上去。
偌大的梨园就剩下曾经无比熟悉的两位上仙。
星离很坦然,从前仿佛过往烟消云散,就像是迎来一个旧日故交那般自然和……客气。
“坐呀。”
“哦。”
一时无语。
“这些年,也没有见你回欢喜殿看望摩伽呢?”
“去了的。只是并非大典之日去的,都是随便走走,摩伽毕竟是佛,大典之日往往人众,总归是他清净的时候再去扰他。”星离这话说得恳切,还调皮地笑了。
“那你应该见过……”月崂想到张明雪经常去向欢喜殿,十日就有七八日,想来她应该撞见过,此番却说不出口,难道说告诉她自己和她人成亲了,还生了一个女儿,现在女儿都要嫁人了?
这事她若听人说了便还好,要由自己的嘴巴亲口告诉她,那真的不是一丁半点的尴尬呢!没准孔星离会拂袖而去。
“见过谁?”星离见他顿住不语,便追问了一句。
“没谁。”月崂讪笑。
“你,过得还好吗?”
终于问到这一句了。还好吗?张月崂?你过得还好吗?
月崂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自然是好,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雪儿也乖巧,如今也有了好的归宿。
那怎么就说不出口呢。索性不答,反问道:“你呢?”
“很好啊。”
月崂不知道她如何回答得这么痛快,根本没有掩饰。
“这雪隐,是你的徒儿?”
星离含笑不语。
月崂心里一酸,麻也,也跟我一样,尴尬不好开口吧。
“那……他呢?”
“谁?”
还能有谁?月崂想着,星离这样机警,怕不是不想告诉他孔星河的行止,生怕他又来生什么事端?
猜忌之下,便没有继续言语。
“师傅,您快来呀!”
那边传来雪隐急促促的声音。
二位赶紧过去。
只见珈蓝星上新开的一条河流上,两位崂山小仙使被雪狮拽进了水里。那条河,看得出是人工开凿的痕迹,犬牙交错,弯曲有致,颇得天功。且是承接那高山雪水,碧绿瓦蓝,波光粼粼,人为的就是一处好景致。
释随二人,山上日子过得逍遥,却分外不识得深水水性,加之冰冷寒咧,正在里面奋力扑腾呢,那雪狮反倒以为好玩,越拽越深,几乎要将二人给淹个够呛。
雪隐带不动两个人,只有着急大喊。
星离赶在前面,吹了哨子,将湿淋淋的雪狮先拖了起来,然后月崂正好赶了过来,亲手将这两个小的拎回岸上,一时间,岸上喘息之声忽悠忽悠不停,雪隐止不住咯咯嘲笑起来。
立于水上的月崂微微浅笑,却无意中瞥见一处金光,定神一看,赫然发现,水中明晃晃,有一具楠木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