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承明的人买不到草药,被传染的人飞速递增,很快,军营大半的人都被传染了,军中大乱,根本控制不住。乘夜,大批士兵逃跑,而闻承明杀了几个后,无力再管,只好放任。
这些逃跑的士兵离开营地后,很快便落入楚沐阳设下的陷阱,楚沐阳抓住这些人,先脱去他们的衣裳,焚烧,又让他们每人都在汤药里过一遍,大夫和御医检查没有染病,检查过后还要隔离观察。
起初这些逃兵很恐慌,也有反抗的,但楚沐阳的安抚工作做得好,让那些逃兵顺利接受检查和隔离。
这样抓了几天,逃兵越来越少,以至于没有。
没有逃兵,只有两个解释,一是闻承明身边的人全部染了天花,无力出逃,二是只剩下闻承明忠心耿耿的嫡系了。
也确实如此。
如今,闻承明身边只剩下嫡系和一干病弱。
“将军,咱们投吧!”个别家将不得不提议,“咱们不能让这么多将士跟咱们一起死啊,将军,兄弟们都是跟着将军尸山血海里淌过来的,战死咱没话说,可这么窝囊,不甘心!”
闻承明何尝不知?
可,若投了,就对得起军人气节了吗?
“将军,咱们打不过了,士气士气也没有,力气力气也快都没有了,将军!投吧!”
闻承明面色阴沉,眼中满是痛苦,他慢慢转身,看向低头看着自己说让投的家将,不自觉的,他握剑的手紧了紧,“咱们还有多少人没染病?”
“不算那些逃兵,咱们的嫡系还有两万。”
“陛下三千人破敌数万!咱们还有两万人,你却要投?!”他话音落下,宝剑出鞘,一剑斩了那家将,“鼓动投降,动摇军心者,他就是下场!我看谁还要投!”
部将立刻整齐跪下,“誓死不降!誓死不降!”
“狗急了还跳墙呢,儿郎们,立刻传本将军的命令,就算死,也要杀出条路去!”
“是!杀!杀!杀!”闻承明嫡系立刻高喊起来,给原本哀声遍地的军营带来了几分气势和希望。
很快点兵结束,闻承明目光坚定,视死如归,高坐马上,抬手,剑指前方,“给我冲!”
二万精锐,随着一声令下,冲杀了过去。
然而,冲到探子来报有敌军的地方却并无敌军,有的是附近百姓,百姓们老老少少,个个手里都拿着武器,锄头,镰刀,菜刀等。
只听不知是谁高喊道:“父老乡亲们,他们身上带有天花,不能放他们过来。”
“你们不能过来!”有七十老汉立刻跟着喊,紧接着所有男女老少七嘴八舌的跟着喊,“你们不许过来!”
闻承明见拦路的竟是附近居民,顿时气得脸色铁青,他打马转了一圈,“楚沐阳!你个王八蛋,有种你出来跟老子堂堂正正打一架,利用老百姓你算什么护国将军!”
“楚沐阳!”
没有回应,只有老百姓惶恐不安的声音,他们此刻一个个目露凶光,兽性显露无疑。
“我们身上没有天花!”有家将跟老百姓解释。
然而,涉及自己的生命,没人信,“你们是从天花窝里出来的,没有谁信?”
“这位大爷,你家住在这附近?”
“是又怎样?别以为我怕你,我们身后有朝廷,你这乱臣贼子,还不快回去?!”老汉心里怕得要死,但一想到天花更可怕,立刻便雄了。
“我们来时,可从未抢过你们的一针一线,哪怕是你家门前种的野草都不轻易踏足,被毁的庄家,是楚沐阳非要跟我们打,才踩坏了,我们对你们仁至义尽,你怎不知感恩呢?”
“好一个不知感恩,陛下对逆王恩重如山,逆王怎不知感恩?尔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对,人人人人得而诛之!”
有的家将忍不住了,拔刀便要杀,他们二万人,对面几千,还都是没经过训练的男女老少,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然而,闻承明有着良好的家教,打小家里便教导他,打仗可以输,百姓不能屠。
“住手!”他立刻阻止了。
“将军!他们是要逼死我们啊!”家将急得都哭了,一面觉得这些百姓愚钝,一面又替他家将军不值。
闻承明态度坚决,“不可对百姓对手,撤,从另一个方向走。”
“将军!”家将大喊,他不甘呐,这些人,心思歹毒,要他们死在这里,为何就杀不得?
“走!”闻承明的声音变冷了,脸庞也有了怒色。
家将不甘心,但还是不得不听命。
闻承明带着两万人走另外一个方向,没想到挡着的还是老百姓,男女老少,人数不少,几千人。
于是,他又换了个方向,情况依旧。
连续换了四条路后,家将再也忍不住,好几个一起跪下,“将军,这些人就是想让我们死在里面,他们心思如此歹毒,为何就杀不得?”
“如果我们连百姓都杀,跟禽兽有何区别?军人,为保家护国而生,若无百姓,哪来的国?不管别人如何,我们,要守住底线!就算死,也不能丢!”闻承明厉声道,每一个字都说得铿锵有力。
“将军!”家将跪下,不再相劝,但有人提议道:“将军,既然将军要守住作为军人的底线,那还请将军万万保全自己,先走一步!”
有人提议他独自一人走,以他的本事,定然是能走脱的。
但也有人提不同意见,“将军,咱们身后可是数十万人,杀几千人,以救数十万,末将以为值得!将军,咱们打仗,不也死人吗?以少量人的生死,以保全更多人,这才是战争的意义啊将军!”
闻承明闻言,坚毅的神情似有所松动,那家将见了心中欢喜,立刻再接再厉,“将军,咱们身后的儿郎们,也是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他们有的上有老,下有下,您替他们的家人想想,他们追随将军,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将军了,难道将军真的要为区区几个愚民舍弃他们吗?”
“将军!”众部将再次跪下。
闻承明想了很久,天花难治,能不能好其实全看天意,但就因为全看天意就不救了吗?
他做不到。
“将军,您还在犹豫什么?您多犹豫一刻,就会有一对父母失去孩子,就会有一个妻子失去丈夫,就会有一个孩子失去父亲啊,将军!身后的儿郎们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们若死了,那么家就走不下去了呀,将军!”
闻承明此刻心中很痛苦,甚至眼泪落下来,他从军的目的不是为了杀戮,是为了守护天下,天下就是百姓,可现在他要对曾经所守护的挥起屠刀。
“将军!”众将跪着,齐声恳求。
他的内心挣扎着,牺牲小部分人,救更多的人,是没办法的办法。
手中长剑深深插进泥里,他痛苦发出军令,“杀!”
这个字,几乎是吼着喊出来的,喊出这个字,他感觉到心中有什么碎掉的声音,像是壁垒,又像是什么其他东西。
将士们得令,扬起屠刀,挥向那些拦路,但没有能力抵抗的普通百姓。
闻承明闭上了眼睛,他不敢看,他怕自己承受不了,不敢看已成恶魔的自己。
突然,‘咻咻咻’几声,有弓箭射来,“闻承明,你竟对普通百姓扬屠刀!”
闻承明睁开眼睛,他先看首当其冲的那些百姓,发现并无一人倒下,他瞬间松了口气,然后才看向说话的楚沐阳。
他冷笑,嘲讽道:“楚沐阳,你也配称将军?”
“将军,保家卫国,我怎不配?闻承明,现在有两条路给你选。”
楚沐阳伸出一根手指头,“一,投降,我给你草药。”
闻承明没有回答,他从军一生,从未低过头,这一次他本能的便想要拒绝,可他不能置身后将士于不顾。
“二。”楚沐阳伸出第二根手指头,“我把你打回去,然后一把火,把你们都烧死在里面,你别怀疑,你也看到了,附近的百姓们都很怕天花。”
“你无耻!”闻承明咬牙,眼眶都气红了。
楚沐阳面上没什么表情,出此下策,他也觉得自己很下作,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尔等乱臣贼子,有什么资格评判我?闻承明,你选吧。”
“儿郎们!我们会投吗?!”闻承明大声问。
“誓死不降!”掷地有声慷锵有力的声音,响彻天地间,昭示着,军人的铁骨铮铮。
“闻将军,就算你打出去,你也找不到草药,只要我败了,草药立刻会被烧掉,你不信可以试试。”楚沐阳立刻道。
闻承明气得全身颤抖,到嘴边的杀字硬生生吞了回去,“你简直,不配为人!”
“闻将军,能保护自己的国家,才配为人。”楚沐阳有恃无恐。
他说完,立刻又扬声道:“闻将军,逆王气数已尽,只要你此刻投了,新皇不会降罪于你,更不会迁怒你的家族。”
“其他将士也会被赦免,不光被赦免,还会得到救命的草药,闻将军,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你的部将们因染病而死吗?”
“将军,别听他的,我们杀出去,我就不信没有药!”有家将道。
闻承明沉默着,他相信楚沐阳的话,说来他与楚沐阳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他断不是那杀人如麻的恶魔,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保护他的主子。
但,他虽不是那嗜杀如命的恶魔,却也做得出烧掉草药的事。
“闻将军,你军中出了这么大的事,离国肯定得了消息,你说那虎狼之国,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咱们都是大兴的臣子,你难道就忍心消耗掉咱们自己的人,然后无力抵抗离国大军?闻将军,想必你和贵部将都不想用余生去做亡国之臣吧。”
“说那么多,你怎么不让一步!”闻承明的部将高声质问。
“本将军奉旨平叛,尔等乱臣贼子,若还念着朝廷,应立刻放下武器,归顺朝廷。”
“道理都让你说了,哼,也就会耍嘴皮子,难怪被爷爷我打得屁滚尿流。”
“好啦!”闻承明呵斥一声,“我降!”
“将军!不能啊!”闻承明家将瞬间便接受不了了,他们行军一辈子,从未投过!
“辱我一次,便可活数十万人,值!”闻承明说罢伸手摘下头盔,恭敬的放在地上,“楚将军,本将降,还请你说话算数,把草药给我身后的将士们。”
“闻将军放心,我向来说话算数。”楚沐阳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闻承明得了承诺,立刻吩咐部将,“所有人放下武器,不许反抗!”
“将军!”有人还是不愿意。
“放下武器!”闻承明不容置疑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些都是他的嫡系,忠心耿耿,跟了他许多年,自然是听话的,虽有不服,却还是选择放下武器。
楚沐阳从马上下来,以一颗敬仰的心,亲自接闻承明去见御医,御医检查过了,又更换干净的衣裳和洗药浴。
待他被御医放出来,便见楚沐阳等在远处,他走过去,“我的人时刻盯着你们,怎没发现你们做了这些?”
“这些不是我们准备的,是朝廷安排人办的,所以你们查不到也不奇怪。”
“这么多人染天花,能治好?”闻承明问了关键性问题。
楚沐阳沉默了,他长叹一声,“若无人造反该多好。”
这是个死循环的问题,闻承明无意跟他扯。
——
边境。
离帝带人刚跨国界碑,便遇上了卫玦,他如今统领西北边境军务,时刻注意离帝的动向。
“卫玦?”离帝挑眉,冷笑一声,“恭王不在,区区一个卫玦,还想拦朕?”
“离国陛下。”卫玦高喊,“还请离国陛下信守承诺,兴离两国十年不动武,若离国陛下撕毁盟约,今日大兴是什么样子,来日离国便是什么样子,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离帝闻言眯眼,“这个小兔崽子,跟在恭王身边这么多年,竟跟恭王不是一个路数。”
“陛下,怎么办?还去吗?”部下问。
离帝冷笑,“撤吧,大不了再等几年,还有,立刻去召集能人异士,务必要找到方法克制天花那种病!”
——
京城。
闻承明投后没多久,陈谦也到了,刚到,便听说御医的办法好像不怎么灵,已经大批在死人。
鱼渊作为大夫,他毅然决然奔向最危险的地方。
但,还没到,便被李享的人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