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听到凌枫这句话，笑得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凌枫完全不知道这哪里好笑，就在苏慕旁边，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苏慕，就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停下来。

苏慕有一个不算大的缺点就是，如果发生什么开心的事情，让她笑起来，不止当时会笑上很久，之后想起来，还有可能会一直不停地笑。凌枫不知道她这一点，但是她的朋友可全都知道，所以一般到这种时候，他们在害怕的同时，全都会选择拼命地阻止她，生怕之后别人会因为苏慕的缘故，把他们一群人都当成傻子。

凌枫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是单纯地以为苏慕就是觉得好笑而已，虽然他不知道有哪里好笑的，但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能因为什么笑话笑上很长时间。不过很明显他忘记了，苏慕可不是什么正常人，所以在没有加以阻止的情况下，他一直忍受着苏慕傻子一般的笑声，一直到下车。

等到快要走到牙医那里的时候，苏慕还在笑，凌枫就意识到有些不对了，他连拉带拽，又是捂嘴又是恐吓的，用了五分钟的时间，才算是把苏慕稳定了下来。

“你说你这是什么毛病呢？”

尽管冬天很冷，两个人又在室外折腾了好半天，但是此时的凌枫却是热得满头大汗，再努努力，他觉得自己这状态都快赶上去汗蒸了。苏慕则是嘻嘻笑着牵着凌枫的手，一步一步，一边往牙医那里走，一边对凌枫说道：

“你知道吗，我朋友以前总结出来了好几点，都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需要注意的，你等我把牙套摘掉之后，我再一条一条地说给你听。”

“我不听。”

凌枫嫌弃地把头一撇，却还是不自觉地跟着苏慕一起大步走着。两个人就像是过家家的小孩子一样，在空旷的马路上，一步一个雪白脚印地向目的地迈过去。苏慕虽然没有回头看他们留下的痕迹，但是在她的想象里，好像这几步走完，她少年时的某个美梦，就得到了圆满。

这大概就是她想要的浪漫了吧。

想到这里，苏慕的嘴角再一次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凌枫一见到他这个样子，立刻想起了刚刚的恐怖经历，马上下意识地捂住苏慕的嘴，生怕她又笑得停不下来。

不过这一次苏慕并没有像刚刚一样，她看着凌枫，连眼睛里都是很单纯的笑意。凌枫看着这双眼睛，只觉得心头一颤，然后立刻放下了手，低下头，生怕被苏慕发现他突然红了的脸。

很久以后，当苏慕问他究竟喜欢她哪里的时候，他总是会回想起这时候苏慕的这双眼睛。苏慕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后来他再看着这双眼睛的时候，几乎不是充满愤怒与哀伤，就是空洞无神，完全失去了光亮。他有时也会自责，自己没有像他承诺的那样，守护好她的一切，但更多的时间里他都觉得，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苏慕要负大部分的责任，因为如果她不总是无理取闹的话，他也不会对她逐渐失去耐心。

当然，这都是后话，毕竟一路平坦的爱情并不太可能会在故事中出现，尤其本身两个人就存在着根本无法解决的问题，想要一直幸福，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故事的开始必然是美得令人心生向往的，不然的话，也不会令人如此奋不顾身地想要去追寻那座海市蜃楼了。

比如现在。

苏慕看见了凌枫涨红的脸，但她并没有点破，只是笑着一直挽着凌枫往前走，一直走到了牙医就诊的那个口腔医院。

虽然来的路上很开心，但是一进到这里，熟悉的气味慢慢侵袭进苏慕的鼻腔里之后，和气味捆绑在一起的恐惧也慢慢地吞噬掉了苏慕好不容易堆攒起来的勇气和自信。她开始变得紧张，脸上的笑容也完全收敛了起来。凌枫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变化，就在她想要把手从他手里抽回去的那一刻，他突然用力，不止握住了她的手，还把她整个人都搂在了怀里。

“别怕，有我呢。”

凌枫之前完全没有想过，苏慕竟然会怕成这个样子。她如此拒绝与他同行，他还以为她是不能接受他，可现在看来，并不是他想的这个原因。只不过他一点都想不通，为什么苏慕如此害怕，却怎么都不愿意同意他来陪她，难道不应该是越害怕越需要人来陪的吗？怎么苏慕确实越害怕越拒绝别人陪呢？

这都是什么逻辑，根本就讲不通啊。

尽管凌枫的脑子里有一堆解释不了的问题，但是他并没有像以往一样，一定要在想到的时候就去寻找答案。他知道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去讨论这个问题，他也明白如果他这样做了的话，一定会让苏慕对他更加抗拒，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和错误有关的问题，没有必要在这种情况下，再给苏慕雪上加霜了。

而苏慕没有想到，在她想要逃离开凌枫的时候，竟然会被他突然拉回去，她下意识地就想要挣脱，但凌枫的那一句话，瞬间就让她冷静了下来。

这些年试图对她好的人也算是不少了，零零散散地加起来，一只手也数不过来。但是苏慕向来秉持着自己的原则，绝对不会平白接受任何人对她的好，所以她在无法拒绝别人的时候，总是会去做些什么去抵消他们对她的照顾，以至于让人觉得她很难靠近和讨好，追着追着也就放弃了。

对此苏慕并不是很在意，毕竟这里也并没有让苏慕心动的人出现，就算离开了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但是凌枫却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存在，哪怕苏慕一直拒绝，他都没有放弃过，而且在没有经过苏慕同意的情况下，就极其霸道地参与到了苏慕的生活里。

苏慕的朋友们曾经说过，苏慕一定会嫁给一个什么都听她话的男人，绝对不会找一个什么都想替她出主意的、试图改变她想法的人。在遇见凌枫之前，苏慕觉得他们总结的完全没错，毕竟她也知道自己固执、想法诡异又爱钻牛角尖，找一个试图改变她的人，那绝对长久不了。可当凌枫出现之后，苏慕发现，也许这世界上这的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因为凌枫总是在试图改变她，改变她的习惯，改变她的态度，甚至想要改变她的想法。若是换成平常，她一定会和这种人斗争到底，说什么都要保持住自己的本心，但是在凌枫面前，苏慕虽然依旧在试图挣扎，但最后却是开始在一点一点的改变自己。她开始妥协，开始去接受一些自己从来不能接受的那些思想，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她还在降低自己的底线。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改变，但她知道，能让她做出改变的人，这世上怕是只有凌枫这一个人了。

所以她爱他吗？

也许是爱的吧，但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愿意为了爱付出全部的小女生了，想要她爱他可以，但前提是，他必须要给她足够的爱。

她知道这对凌枫不公平，但是，她也希望凌枫能够明白，她已经到了应该坐享其成的年纪了，接受他的追求，她要承担很大的风险，所以同样的，他也应该去承担，她对自己本能的保护。

苏慕一直觉得她已经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了，她都已经很努力的去控制自己的内心和行为了，可她必须要承认的是，当凌枫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控制住自己心动，甚至在那一个瞬间，那令她产生恐惧的气味以及环境，都没有办法再影响她半分了。

苏慕说不出来这究竟是因为什么，但此时此刻，她不想去追究这其中的原因，她只想沉溺在这句话里，希望时间永远都不要继续下去。

凌枫并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究竟给苏慕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但是他能明显感觉得到，怀里的苏慕逐渐变得放松下来。刚抱住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极度僵硬的，让他都有些担心，担心她会出现什么问题，好在现在放松了下来，不然的话，他可能会带她掉头就走，先去精神科医院看看。

因为有其他病人还在就诊，所以两个人只好在外面等着。而又因为鞋子很脏，地面又干净得几乎是光可鉴人，所以两个人完全不好意思乱走，就所在沙发那里一直坐着。没过几分钟凌枫就开始犯困，苏慕看着他玩玩手机就开始不停点头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想笑，于是她忍不住戳了戳凌枫的脑袋，带着些玩笑似的语气说道：

“你看，我就说不让你来吧，起这么早，这一天你得多困啊。”

“困就回你店里睡去好了，反正我必须得来。”

被苏慕戳穿之后，凌枫索性就直接倚在了苏慕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苏慕听过他的回答之后笑了笑，继续说道：

“有什么必须的，我又不是自己不能来。”

“那不一样，摘掉牙套之后，你第一个见到的人除了医生之外必须是我。”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好啦，你别问了，我来都来了，你还想这么多干什么，我要睡觉了哦，就睡一会儿，一会你一定要记得叫我，不准自己进去。”

凌枫说完这些之后就闭上了眼睛准备眯一会儿，苏慕也没有再吵他，也闭上了眼睛，把头倚在了他的头上，小睡了一会儿。

半个小时之后，牙医让助手叫苏慕做好准备。苏慕慌张地把凌枫叫醒之后就又开始紧张起来，连扯着他衣服的手都忍不住有些发抖。

凌枫不知道苏慕为什么会这么害怕，但他并没有去寻找着其中的原因，而是牵起了苏慕的手，把她带去了治疗室，之后他就在一旁看着苏慕，只要她稍稍发出一点不舒服的声音，他就要朝着苏慕那里张望一下，最后惹得一旁的助手都过来安慰他，让他不要担心，这在治疗的时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至于躺在那里的苏慕，时刻担心这那些工具会伤害到自己，脑子里已经完全被那些自己想象出来的血腥的画面占满了，别说已经考虑不了医生和她说的话了，她连眼睛都不敢睁开。而且刚开始的时候还好，都是由她的主治医生来操作的，后来换了助手帮她洗牙之后，她紧张地都差点把机器咬了。而且那助手说话声音虽然温柔，可是实在是声音小得可怜，她含着泪一句话听两遍都听不清，最后只能放弃，觉得没声了就‘嗯嗯啊啊’的应付两句，生怕被人家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听到他说的是什么。

等到牙医把保持器给她戴好之后，苏慕整个人都瘫在了那里，险些没起来。凌枫原本没觉得怎么样，可是看到苏慕的那个样子，感觉她好像是死里逃生了一样，他就开始对治牙这件事情产生了不小的怀疑。于是他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从小就开始保护他孩子的牙齿，然后一定要告诉他不要害怕任何医生，因为他们都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帮助他解决病痛的，并不是想要伤害他。

要是苏慕知道这个时候凌枫还在想这些事情，她一定会嘲笑他想得太多，但是凌枫一点都不这么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提前做好防范比较好，不然到时候可没有什么后悔的余地。

把苏慕抱下来之后，他就开始细心地给苏慕整理衣服，又帮她把外套穿好。他这一系列动作看得周围的人一直哀嚎，究竟自己是做错了什么，一大早上又要挨累工作又要吃狗粮，一点活路都不给他们留。苏慕被说得有些尴尬了，红着脸想要自己穿。结果凌枫直接打掉了她想要拉拉链的手，把拉链替她拉好之后，又帮她把围巾围好。

临走的时候，她的牙医十分羡慕地和她说她总算找到男人疼了，她朝着她笑了笑，然后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也许，她是真的找到了那个对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