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浮光

宁清茫然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她是在一棵桃树下醒来的，桃树很大，三个成人环抱大概也是抱不住的。

大约是春季，落英缤纷，桃花的花瓣洋洋洒洒地从树上飘落，美不胜收。

然而，除了桃树和不远处的一间茅草屋，周遭的一切竟然都是模模糊糊的，仿佛被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马赛克。

只是仅仅是这个桃树和茅草屋，她都感觉熟悉得紧。

宁清也发现此时的她，大概是在某个人的身体内，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宁清茫茫然地晃悠到水井旁边的缸子前，攀着缸边的石头爬了上去。

趁着不甚清晰的水面，宁清终于看清了自己此时的模样。

清丽白皙的面容，圆滚滚的猫眼，水墨色眼睛，微笑时浅浅的小梨涡，甚至遮住半边脸的黑色云纹。

除了这张脸上尚未褪去的婴儿肥和矮小的身体，完完全全就是宁清本人的模样。

小心翼翼地爬下来，身后就传来一道清冷却温柔的声音，宁清微微一怔，已经意识到来人是谁。

“瑕儿，哥哥给你带了盒桂花糕，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司无邪提着食盒从那堆模糊的地方走了出来，宁清发现此时的司无邪头发极长，被一根白玉簪子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一身青色广袖儒袍，自有一股风流写意。

看上去倒像是个世家贵公子。

司无邪脸上带着轻柔的微笑，眼底几乎要溢出来的宠溺让宁清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似乎眼前的司无邪才是真正的他。

只是为什么是古装？宁清尚未想明白原因，就感觉她动了。

明确来说，是她的身体动了，纤细地身子微微一扭，抱胸仰头，背对着司无邪。

在宁清的懵圈中，她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软软糯糯，清清甜甜的童音。

“才不要，你这都是第几次抛下我了。”

宁清眨眼，恍惚意识到此时的她是在过去的记忆之中，现在她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过去的事情。

因为记忆的不清晰，所以这里的环境才会除了桃树和茅草屋都是厚重的马赛克。

只是，这时候的她究竟几岁？看上去似乎只是一个孩子。

此时过去的宁清已经继续对说道：“再说，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一盒桂花糕怎么够！”

“好，那你说想要多少？哥哥都买给你好不好？”司无邪抬手揉着宁清的脑袋，笑得十分温柔。

只视线转向宁清身侧的水缸时，白皙干净的脸上笑意尽褪，严厉地看向她。

宁清在司无邪浅浅的灰色眼睛中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倒影，可怜巴巴的眨眨眼睛，极尽讨好，正是她此时的样子。

宁清就觉得司无邪原本想要说的话大概要换种方式了。

“……”一如宁清所预料的一般，司无邪似有若无地轻叹一声，眼底的严厉褪去，换上无奈，温热的触感从发顶传来，软软的头发被温热的手揉地乱七八糟。

耳畔传来的却是司无邪喋喋不休的话语。

“不是哥哥要求你，你才八岁，个子还没这个水缸高，若是一不小心又掉到水里怎么办？这天虽然暖和起来了，但春寒未褪，你还是个孩子，又不能修习灵力，一旦生病只能靠人类世界的药，这药你又嫌苦，说什么也不喝，不喝的话病又好不了，到时候……”

“哥哥哥哥哥哥哥……”

在这么任由他说下去，估计要到天黑了，宁清突然有这么一个认知，便听见幼年版的她连连打断司无邪，委屈巴巴地开口，“…哥哥，以后不会了。”

“…真的不会了？”司无邪看上去不太相信的样子。

幼年版宁清连连点头，笑嘻嘻地打开司无邪带的食盒，理直气壮地开口，“再说，之前掉进去都是我六岁时候的事了，我今年八岁了！”

这句话又一次激发了司无邪唠叨的欲望，幼年版宁清见状，急忙在食盒中取出一块桂花糕塞进了司无邪微张的嘴里。

“……”司无邪愣了一瞬，抬手捏了捏幼年版宁清的脸，皱着眉认命地把那枚桂花糕吞了下去。

幼年版宁清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清清甜甜的笑声让宁清的心头都暖了起来。

突然，眼前的一切像是被敲碎的镜子一般，画面中的司无邪化成一片又一片的碎片，“哗”地一下消失在宁清眼前。

一个闪现，眼前便是另外一番光景。

依然是那个大大的桃树，依然是那个茅草屋，而司无邪却没了踪迹。

此时的宁清正在桃花树下挖坑，满手都是泥土。

低头一看，桃花树下一圈都是大大小小乱七八糟的坑，而坑的旁边，又放着许多酒坛。

站起身，这次的视角比之前高上许多，宁清意识到此时的她已然长大，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少女的娇媚。

“嗯，就酿这二十坛吧，我还就不信了，我的桃花酒没江笨蛋买的好喝，我的酒，天下第一，对吧小白？”

宁清抬头，视线随之转移，入目的却是青葱树冠中一抹毛绒绒的白色小团子。

狐狸？

名叫小白的生物听到宁清的声音，眼皮微掀，并没有搭理她，可宁清却从对方小小的狐狸眼中看到了鄙夷，赤裸裸的那种。

“嘿，小白，你那是什么眼神？嫌弃我的酒？那这酒酿成，你可一口不许喝～哼！”

少女气哼哼地继续挖坑，在没搭理树上那只破狐狸。

画面突然定格，接着破碎，再次出现的却不是桃树和茅草屋了，而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清冽的檀香传来，宁清的视线微移。

一排排木架鳞次栉比地整齐摆放，古色古香的装修，身下软绵绵的一团和眼前四四方方的小格子，皆让宁清微微一怔。

此时的她，似乎不是个人呀，思索间，外界传来异动。

随着一阵陈旧木门的推动声，空气静寂了一秒，紧接着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有人进来了。

宁清努力地想要往外挪动一点看清来人，在昏暗的光线下却始终只看到一个颀长优雅的身影。

而这一眼宁清也看清了这个地方的模样，各种字画、瓷器、玉佩、工具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但每一样东西都被整整齐齐地精心摆放着。

五花八门的东西让宁清有种进杂货铺的感觉，但随后又觉得不对。

这般精心与其说这是个杂货店，倒不如说是古董店更合适些，这些东西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

渍渍称奇之时，宁清的视线划过悬挂在墙上的某物时，不由一凝，尚未确定，便有一股暖流席卷全身，顿时就有了睡意。

在沉入梦乡的一瞬间，宁清模模糊糊地似乎看到了一双含笑的琥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