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一一站在狭小的卫生间内，热水从头上淋漓而下。

只有亲身经历了，才知道其中的恐惧。他想起他的妈妈，妈妈被鲜血溅到口中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绝望？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自己。他闭上眼睛。

热水几乎要凉了，他才从卫生间内出来，尽量让自己脸色平静。

这个房间无法呆下去了。程嘉懿正在动手取变异人的晶体，王鹏和李玉收拾了冰箱里可以携带的东西，沉默地站在一边。

杜一一走进房间。

房间开了灯，窗帘挡住破碎的窗户，被掰开的护栏，挡不住窗外的风。

风吹着窗帘扑簌簌颤动，床上惨不忍睹。

杜一一沉默地望着程嘉懿的动作。

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也会这么躺在某一个地方，被不知道什么人这么切割，砸碎。

窗口有虫子爬进来，僵硬的尸体上开始被虫子覆盖，程嘉懿不断将爬到手套上的虫子扒拉下去。

沉默中，程嘉懿终于找到了晶体。

四人带着三只野狗的尸体，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单元的楼上。这一次是三楼。

“有人看到我们了。”杜一一先开口道，“敲门的和爬上来的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两个人。”

“为什么？”程嘉懿问道。

“我们本在在屋里，敲门声吸引我们到门口。正常要是只有一个人，敲门的人会一直不停吸引说话我们注意。但外面敲门声停了有一会了，屋里的护栏才被掰开，玻璃才被打破。”杜一一解释道。

程嘉懿点点头，“不管几个人，我们刚才在外边的动静也大，要是有幸存者，也会看到。”

“看不清。”李玉小心地瞧着程嘉懿和王鹏道，“我们在二楼时，外边都看不清，楼上更看不清了。”

程嘉懿点点头。这才看着王鹏道：“王哥，你刚才，还能回忆起来不？”

杜一一就和李玉都看着王鹏。

王鹏按按太阳穴，“鲜血，冲动，兴奋，就这样。尤其是鲜血。我记不住我都做什么了，清醒时候就看到我掐着一只狗，嘴里全是血的味道。”

“你被狗咬了。”程嘉懿看着王鹏的小腿。

“啊？”王鹏低头看看自己。他穿着异常肥大的黑色运动服裤子，血迹在上边很不明显。但明显有个破口。

王鹏挽起裤腿，小腿上两排牙印清清楚楚，上边还渗着鲜血。

“我被咬了？”王鹏疑惑道，“你不说，我都感觉不到疼。”

“你先冲上来的，抓着一只流血的狗就咬，别的狗扑过来都不管了。一只狗咬了你之后，你就发狂地掐着它。”程嘉懿道。

“哦。”王鹏有点尴尬地放下裤脚。

“你有什么感觉？”程嘉懿继续问道。

“什么？”王鹏没有明白。

“你冲上去，或者说迷失神智之后，有什么感觉？饿了或者饱了什么的。”程嘉懿提示道。

王鹏想了想，“要说感觉……喝到血以后好像有点感觉了，就好像……”王鹏皱着眉头，“就好像终于做到了，完成任务……很痛快？我说不好。就是忽然清醒了，知道了事实的瞬间，并没有后悔。反倒是庆幸。”

王鹏再按按太阳穴，“血。新鲜的，美味，终于尝到了，得偿所愿之类的感觉。应该还不是彻底清醒。之后才有后怕后悔这种，就说不清了。”

程嘉懿看着杜一一。

“我现在？就是恶心。一想到我喝了那么肮脏的血，那些血还顺着我嘴里的伤口流到我血液里了，就更恶心。”杜一一靠着墙，疲惫地道。

“现在我们三个是同类了。李玉，你……”程嘉懿最后看着李玉，有些艰难地道，“你得好好想想再做决定。你现在回去了，我觉得政府也不会判你什么的。你可以找个工作，和与你一样的人在一起。”

程嘉懿当然希望李玉能和他们在一起，李玉要是离开了，她都不知道明天要住在什么地方。

李玉呆了呆。他还是不大相信杜一一也变成变异人的现实。

在他看来，只有发疯咬人的才是变异人。而不论是杜一一还是王鹏，在他面前都表现得很正常，尤其是杜一一明明比他小好几岁，危险面前第一个就冲上去，给他留下深刻和刺激的印象。

不是杜一一，他也会染上的，还可能被变异人咬住吸血。

至于程嘉懿，虽然在他面前发过疯，可发疯却是在救人，更让他没有害怕的感觉了。

李玉挨个人瞧了一遍。

理智告诉他该回到和平嘉园那一群人中，做个普通人，远离变异人。可他们普通人就没有变异了？脑袋里就没有长那玩意了？

只要长那玩意了，就全是变异人了，不过是程度强弱的问题。

要是成为程嘉懿那样的，比做个普通人提心吊胆地强多了。

最主要的是，程嘉懿救过他。没有程嘉懿他早就死了，连成为变异人的机会都没有。

李玉再一次做出了选择。

“今天要没有杜哥，被咬的可能就是我了。程姐和杜哥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不说什么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我就跟着程姐和杜哥了，大不了也变成变异人，变异就一起变异。”

李玉的话很让人感动，但在杜一一被传染这件事情之后，谁的心情都沉重，谁也感动不起来。

程嘉懿想起小说里的情节。

这时候她该站起来，拍拍李玉的肩膀以示鼓励。

她站起来，却是转身走出卧室。

简陋的饭厅地面对着三只死狗。这是他们未来一到两天的饭食。

程嘉懿翻出手套带上。

杜一一跟出来，两人摆弄着死狗，王鹏和李玉也跟出来。

四人沉默着将不甚宽敞的饭厅变成了另一个血腥之地。

“你想要喝生血吗？”还没有扒完皮，程嘉懿忽然问道。

“不。”杜一一头都没有抬，动作也没有停，极快地回答。

“我想。”王鹏忽然说道，“很想，但可以不喝。”停了下补充道，“因为不饿。”

饭厅里再陷入沉默中。

“我不会喝的。”好一会，杜一一又低声道。既像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对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