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死，与不畏死，应该并不矛盾，不然怎么会在程嘉懿的身上如此完美地表现出来。

所以，她既表现得坚强，努力地活着，又在偶尔放松的时候，被软弱主宰。

如果不是杜一一与程嘉懿一起经历过这些严酷的事情，经历过从美好到严酷，希望到绝望，如果不是程嘉懿对他的百分百的信任，换做另外的人，大概都会以为程嘉懿是矫情了。

这也就说明了，程嘉懿的心理素质是不高，所以突破比别人相对轻松。

自己呢？杜一一跟着想到，他自己的第一次吸收晶体，还是程嘉懿带的。他的发展方向也和程嘉懿并不一样。但每一次突破也都不容易。

除了上一次，他情绪忽然激动。

杜一一再侧头看着程嘉懿，视线在程嘉懿的额头、眉毛、眼睛、鼻梁、嘴唇描绘了一遍，心里忽然又生出了一丝绮念。

杜一一忙移开视线，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可今天怎么了？因为程嘉懿终于在他面前显出了软弱的一面？

所有人里，只有程嘉懿才是他在意的了。大约，也只涉及到程嘉懿，他才会在意，因此突破。

杜一一看着暗黑的天花板，听着程嘉懿平稳的呼吸，手指好像又感觉到温热。

他只有程嘉懿了，程嘉懿也只有他了。

杜一一缓缓侧身看着程嘉懿。

怪不得小说里总写着，有人明明在某个岗位上干得很好很好的，可中途非要辞职进修。可他和程嘉懿和谁辞职，到哪里进修？

他们说不定最后就死在这个异国他乡的海边了，说不定今晚、明晚、或者后个晚上。

一种名为哀伤的感觉一点点弥漫在杜一一的心里，弥漫到他的口鼻、眼睛，大睁的眼睛不由有些模糊，程嘉懿的侧颜也模糊了。

他们距离很近，近到轻轻伸手就能触碰到。杜一一再轻轻伸手，一点点触碰到程嘉懿的手臂。指尖感觉到一丝温热，杜一一在心里叹口气，闭上眼睛。

爱谁谁吧，谁突破了没突破，都是他们自己的命。不是程嘉懿能决定的，该决定的。

王勇在海边站了会，转身往通讯车走去。

才走几步，忽然站住，黑夜里，几个人影正从黑暗中缓缓走过来。

“王队。”还有十几步远，三组长抬手貌似随意打个招呼。

王勇掩饰住心里的疑惑，笑着道：“睡不着啊，三哥，七哥，丽丽姐。”视线往后，看到王安站得稍远点，应该是在警戒。

王勇脑袋里转了几个弯，三组长三人已经走过来，指着海边道：“走走？”

王勇无所谓地转身。

涛声逐渐增大，掩盖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王队，实不相瞒，我们跟着老大回来之后，就打听过了，连老大对你都是信任有佳，可以说，你在老大心目中，仅次于小杜哥。”三组长一手勾着王勇的肩膀，带着他往海边走去。

这个姿势，要么用在及其亲近的人之间，要么是威胁的姿势，王勇在心里品了品，觉得两种都有。

他无所谓地顺着三组长的力道走向海边。

海水里的翻腾已经消失了，只有不知疲倦拍打着岸边的海浪。

“本来呢，我们以为老大这么为大家卖命，所有人都该对老大很是尊敬的。可这几天看着，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三组长斜乜着王勇接着道。

王勇在身上摸摸，摸出半包烟，抽出来两支，递给三组长一支，又递给七组长一支，跟着以询问的目光看着丽丽，就见到七组长已经将自己手里的那支递给丽丽了。

王勇再抽出两支烟，自己留了一支，三组长点燃了打火机，给王勇先点上烟。

王勇半低头，伸手虚虚地拢住火苗，烟头凑近，深深吸了一口。

这烟还是当地的，很冲，王勇将烟在肺内憋了一会，才顺着那口气吐出来，就见到丽丽也轻飘飘吐出一口烟。

他视线不由望向远处的王安，随即收回视线。

“大家都很尊敬程姐。”王勇这声程姐喊得很自然，说完又深深地吸了口烟。

“这个大家，不包括姓秦的吧。”三组长不善于迂回，直截了当就暴露了自己的意思。

王勇笑笑，挑眉看着三组长道：“程姐一向都顾全大局。”

“所以才被人拿捏？”三组长也挑着眉，“王队，我们可听说，老大对你算是有半拉救命之恩，对你原来的老大，是完整的救命之恩的。”

王勇拈着烟再吸了一口，向大海方向吐出最后一口烟雾后，伸手一弹，将烟头弹入到大海里，才道：“救命之恩哪儿有半拉的。”

接着侧头看着三组长道：“秦哥也很尊敬程姐。”

“他？”三组长冷笑声，“我们正好有个事不清楚，咱们这些人里，到底有几个老大？”

王勇懂了三组长的意思，笑着道：“自然就程姐一位老大了。”

“哦，那姓秦的呢？”三组长的语气不由就森严起来。

王勇叹口气，拍拍三组长的肩膀道：“三哥，管理这好几百号人，不是只能打就可以了，也不是简单的以德服人。

你也知道还有对面那好几千号人，若是我们自己这边都一盘散沙的，拿什么压对面那好几千人？要不怎么说程姐是能成大事的人呢，顾全大局是程姐最大的优点。”

王勇说着，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恍惚想起才不久程嘉懿和杜一一坐在水里，任凭海浪扑打过来的画面。

我会悄悄走开，没有人知道，谁也不会再看到我，找到我。

就好像天地间，我从来也没有出现过。

就好像草原的一棵草，森林的一株小树，大海的一朵浪花……

“哗啦”海浪扑过来，落在王勇的脚尖前。

王勇低下头瞧着退下去的海浪，忽然问道：“我也很奇怪，我听说你们老大杀了你们以前的老大，还强迫你们做最危险的活，最后还几乎是因为她错误的决策让你们大部分人都送死了。”

王勇抬头，上下打量着三组长，“就前天还强迫你们当众低头，呵呵，三哥，这样，你们还认她做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