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光流泻扑满面,寒风轻送暖香来。”
倪修在姬无双背后翻了个白眼,心想:都说闻香识人不错,可是至于还这般诗兴大发吗?坚守了四十多年的高冷劲都去哪了?
不过不得不说,姬无双的文采是真的好,短短两句话有动有静,将此刻屋内的情景描述得惟妙惟肖。
就连她这个一向没什么情趣的人都能看到他内心的场景:窗外的月光与烛光交织缠绵着,在眼前女子美艳的面容上,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叫人看不真切究竟是谁。正想一探究竟之时,屋外的寒风穿堂而过,送来一阵独属于故人的香气,使他心中倍感温暖。
李杏儿一双眼睛笑成了两弯流光四溢的月牙,温柔地仿佛要滴出水来:“姬仙人讲的是什么意思?我虽然听不懂,但是却觉得真好听。”
倪修在后头又是一个白眼:听不懂还真好听?吟了首诗而已,正常说话,又不是唱曲儿,听不懂的情况下怎么还能听出好听来了?
李杏儿应当是看见了倪修的大白眼,笑嘻嘻地问她:“倪仙人可会吟诗?”
倪修笑了:“我吟出来的诗,你怕是都不敢听。”
向前,姬埕霖没少让她吟诗,说是什么读书人的直觉要比普通人更加敏锐,是因为他们“真听、真看、真感受”了,而对于修炼之人来说,直觉尤为重要,因此,他们必须也要通过习诗吟句来“真听真看真感受”。语毕,还夸了姬家先祖一通,说什么这也是姬家先祖出挑的重要原因。
现在看着姬无双两眼一抹黑,压根儿辨不清李杏儿好坏的样子,倪修只觉得在棺材里躺着的姬埕霖脸一阵噼里啪啦直响。
不过当时,她还是十分信以为真的,照着其他学生吟诵的诗句,依葫芦画瓢说了好几句。但姬埕霖听了都连连摇头说不好,还说什么“不求你辞藻华贵,但求你真情实意”。
倪修简直要被逼疯了,她这样一个“人”要怎么去感受?
当时的题目她还真不记得了,好像是赞花儿,但是印象十分深刻的是姬埕霖最后一直都没有满意,干脆就让她描绘一下自己最喜欢的场景。于是倪修绞尽脑汁,将自己“吃饭”时候的场景描绘了出来鼻腔内的血腥、耳边的狂风、野兽的哀鸣、内心的雀跃、体内的澎湃……她几乎是面面俱到。
结果她难得诚实认真一回,姬埕霖却不信了,气的胡子都快飞上了天,砸了她好几本书叫她滚。
姬无双突然冷了脸,漠然道:“夜已深,姑娘早些歇下。”
李杏儿微微错愣,不知道刚才还聊得好好地,他怎么就不开心了。倪修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转而一想:“这厮大概是突然认识到李杏儿与罗鸢的不同了吧。罗鸢那当真是一个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修炼的本事在世家女子中也属一流。这李杏儿肚子里头没墨水,还想奉承讨好姬无双,简直与罗鸢在姬无双眼中的形象天差地别。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从李杏儿房中出来,两人就开始商议着出去的事情。
姬无双想和倪修一起去,但是倪修怕有危险死活不同意。他现在本来就是泥人的身子,要是再变成泥人可咋整?
姬无双却道:“你不是一直担心李杏儿是坏人吗?把我这个没有一丝灵力的人放在这里,你就能放心?”
“呵呵!”倪修笑,“以前也知道你比较随心所欲,但也只是随心所欲而已,竟不知你竟然还是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这话其实有些重了。他不过就是不允许倪修怀疑李杏儿的同时,自己却借着倪修的怀疑而使她放不下心来。
但姬无双很是平静,一点也没有因为倪修的评价有丝毫的愤怒。
倪修倒不平静了。想来想去,还是把人带在身边才更加保险。
于是,两人一同出发,前往大牛村周围的山沟沟里寻找失落的村庄了。
这样的村庄并不难找。钱铎那边应该是发现了她已经复活,怕她再坏他好事,就没有在城中继续作乱,而是将地点转移到与外界几乎毫无联系的山村之中。这些山村,千百年恐怕都来不了几个外来客,就是全都变成泥人恐怕都没人能够发觉,消息自然就传不出去。
他们专挑偏僻无路的山上走,不一会儿就找到一处村落。
“这……”倪修带着姬无双躲在一处泥房子后头,头皮阵阵发麻。
昏暗的月光下,一群毫无生气的泥人正无声狂欢着。
他们手臂挎着手臂,围成了一个大圈,齐齐盯着圆圈中间那处没有树木遮挡,只有月光洒落的土地,踏动着奇怪的舞步。
泥人的四肢很不协调,举动极其僵硬,但是步调动作却是惊人的一致,仿佛是一个泥人,分化出的分身一般,在这偏僻而静谧的夜晚显得诡异阴森。
遮住月亮夜云被风吹偏了一些,更多皎洁明亮的月光自天空直泻而下,不偏不倚打在众泥人围成的圈子里头,也将不少泥人的面庞照亮。
倪修在一旁看着,呼吸登时一滞。
她是真的怕这些说不上名字,从未听闻的怪物。未知,才是可怕,一般的鬼祟,在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她都能接受,但是碰到这种,哪怕她心里其实知道她自己不会轻易受伤,更不会轻易死去,但她还是会十分排斥,骨子里潜藏着莫名的恐惧,使她打心底里往外泛凉气。
一双大手抚上她的肩膀,重重按压了几下,感受身子往下沉了沉,她才想起身旁有人。
一回头,姬无双冷静、清冷的神色像是一定安神剂,使得她心中如擂的鼓动一下子平息下来她这次不是一个人。
她微微提气,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才将耳边诡异的静谧拨开,心中好受了一些。
姬无双犹豫了一瞬,伸手牵着她以给她支撑。
姬无双不太喜欢与人接触,这一举动实在出乎倪修的意料。“可能是现在灵识不全的缘故吧”倪修并未多想,也没有推拒他的好意,微微紧了紧手指,认真地像那处泥人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