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修也不知是不是怕了抄书,一连几天都安分守己,安分得连庞晔都快不认识她了。叫几个等着看好戏的人大失所望。
直到这天……
倪修照常一进学堂就与姬无双搭话:“姬兄,今天还是老样子啊!”
姬无双也照常的老僧坐定状,专注地盯着面前的书本,浸淫在知识的海洋之中,连一丝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倪修丝毫不在意,换上一脸同情的表情,道:“姬兄,世人皆道你天生的冷性冷情,小小年纪正是贪玩、任性的时候,却只醉心修炼,不与旁人接触。但我知你不是,你是有原因的。”
姬无双刷的一下抬起头朝她看去,还以为她知道了什么。
缠了这么多天,一直都是她一人在旁边自说自话,这会儿,这家伙总算有了反应,倪修心中一喜,脸上的笑意又绽开了些许:“我说与你听,你瞧瞧是不是这么回事。我以前看过一本《异闻志》,上边记录了坊间的各种奇闻怪事。其中有一章说的是‘面瘫症’,顾名思义,就是面部表情瘫痪。道是这世上有一种奇怪的病症,叫做‘面瘫症’。说这凡是患了面瘫症的人啊,轻者额部的皱纹消失,不能皱眉,口角下垂,眼睛无法完全闭合;重者嘴歪眼邪,口齿不清,无法言语……”
见她只是胡言乱语,姬无双重又将目光放在书本上,任她在耳旁继续吹风。
倪修看他又转了回去,撇了撇嘴,却是越挫越勇:“我知道,我刚说的医书上都有记载,但是这《异闻志》中记载的,奇就奇在了后边我要说的部分说是还有一部分人的症状会比较奇特。这一部分人呢,寻常看去,与常人无异,却是一点表情都不能有,最是严重。‘吊斜风’、‘歪歪嘴’的人通过针灸治疗还能逐渐好转,可这一部分人却是无可医治……”
“姬兄,没成想你竟是这般命苦……”说着伸了手准备拍一拍他的肩膀安慰,被姬无双不着痕迹地躲了开去。
“哎!姬兄,你这就没意思了。”
姬无双:不语。
“嘿嘿。姬兄,听闻你此次会来听学是因为你的未婚妻今年也来了?姬兄怎么未与佳人坐在一起?不知是哪家姑娘,这么倒霉?”
如愿收到姬无双一个瞪,倪修心满意足:“呃……哈哈哈,我是说不知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
姬无双:转头,不语。
还欲再说,姬埕霖板着一张脸就进了学堂。
倪修坐得端正了,心道:“瞧这家伙的反应,那什么未婚妻的事情是真的。看来今日这份大礼算是备得,也不枉她废了这几日的心思。”
姬埕霖一坐下就开始讲学,倪修也悄声跟着讲,不过她只给姬无双一个人讲:“姬兄,姬兄,还有一事。”
“我昨天看了一个话本子,你猜怎么着?里面有一男子,居然也叫无双诶。”
“姬兄,你在听吗?”
“你在听你就‘吱’一声。”
“算了,你坐头一排,也不方便回我。”
“……”我就是方便也不会回你,姬无双心道。随即又恨得牙痒痒,他竟然被这人影响,开始走神。
倪修:“书里面有一段是这样写的,因为里面有你名字,我便特意记下了,我背给你听好不?”
哪巧就有他的名字?哪巧有他名字的那本还能被她看见了?姬单知道她是在瞎说,是而并未搭理,坐定如一老钟,纹丝不动。
就听她道:“无双迫不及待地攀上那美妾的腰肢,三五下就将其衣物除尽。那美妾莺舌百啭,一脸娇羞地唤了声‘公子’。这一声,喊得无双心神荡漾,哪里还按捺的住?一个猛子就扎进了那美妾雪白、粉嫩、丰满的……”
“砰”的一声巨响,姬无双如被针扎了一般,猛地从座上弹起,怒极:“倪!修!”
一室的目光都聚集此处。
姬埕霖愣了愣,没料到这个扰乱学堂的人是姬无双:“无双,何事?”
姬无双握成拳头的手紧了紧,强压下心中的怒,平静回:“无事。无双唐突,请先生责罚。”
毕竟是自家侄儿,又是一直明理懂事,堪称世家典范的人,姬埕霖点了点头就欲挥手叫他坐下。倪修一见,不乐意了,石头砸进水里还能听见一声响呢,她做了足了准备可不是就想这样草草收尾的。
“既是无事,姬兄,你刚刚唤我作甚?”
知道倪修这是开始给姬无双找倒霉了,庞晔秉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信条也问:“是啊,无双,方才为何唤倪修?可是听学走神?”
姬埕霖也看他,示意他说出缘由。无奈,他只好道:“倪修,胡言乱语。”
下一秒,姬埕霖陡然严厉的目光落在倪修身上:“你说什么了?”
“啊?”倪修装模作样微微一愣,“回先生。我说:‘无双迫不及待地攀上’啊……”
她还真敢说!姬无双忍无可忍,飞起一脚踹在她的胸前打断她即将出口的话:“不知廉耻!”
倪修脚下也暗中使劲,在一片惊呼声中一直跌到学堂门口去。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姬无双突然扰乱课堂是被倪修干扰,姬埕霖本打算待倪修说完之后好好惩治一番,结果被姬无双这一脚踹得目瞪口呆。举着书,一阵气血尽往脑袋上涌,脸红了黑,黑了红,瞬间从气度的神坛上掉入凡谷,维持了近百年的儒雅形象全然失却。
几乎是咆哮出声,连跟着他近百年的墨海都摔出去砸了个粉碎:“滚!滚出去!将戒池里的水挑满!挑满为止!”
姬无双垂目行礼,不慌不忙地“滚”了出去,倪修忙不迭地紧随其后。
“姬兄果然是世家楷模,连滚都滚得这么娴雅大方。”
方才姬埕霖发怒时她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一出了学堂立马又开始嬉皮笑脸。
“你故意的。”姬无双冷冷地说完,不再搭理。
倪修心道:“想不到这小子还真挺聪明。原来看他不言不语的还以为是个‘修呆子’呢。”她确实是故意的。谁让那老学究讲学讲得那般无趣?说起话来倒知道引经据典,讲起学来反而穷极无聊。她一个十几年都没睡过觉的人硬让他讲得头昏脑涨,恨不得立马入梦会周公,简直比迷药还得劲!
不搅乱学堂叫他丢她出去,还如何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