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埋骨”一事刚过去不久,一时间不管是哪家酒肆、茶楼,里面的说书先生讲的净是这无双仙子以一人之力屠尽仙门百家之事。这说书人讲得倒是惟妙惟肖,可内容的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旁的不说,光是这“遁入魔窟”一说就假得明显。
一人低声与同行的道友说笑:“哈哈,要我是魔王,听这话估计会被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淹死他们。他当成仙成魔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呢?”
旁边那人环了一眼四周,见无人望来,松了口气,道:“小点声,不过是听个说书,那么较真干嘛?咱们歇息片刻还要赶路,莫要在此与人生了口角。”
先前说话的那人又低了几分声音道:“知道了,虽然是第一次下山,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只是他们也不想想,要是成魔那么容易,这世上哪还有那么多孤魂野鬼?”
说着,做了个哀怨的模样:“你是没看,昨日我猎的那只小竹子精,一脸哀怨的表情,等着魔王收他等了得五百年了吧?结果呢?魔王去了么?还不是等来了我……”
旁边的道友本是一脸严肃,硬是叫他那副表情给逗笑了,应和道:“是啊,魔王的考校标准极高,一般人可入不了他的眼。”
确实,成仙不易,成魔更是不易。若想成仙,先得有十足的慧根,再有漫长的修行,习得本事之后还要入世修习,斩妖除魔积累功德,体味苍生历经劫难,最后再在天雷的洗礼下飞升成仙;若想成魔也先得有十足的慧根,再有漫长的修行,不过不同的是,仙界慈悲,芸芸众生均可成仙,只要你能活到那个时候,熬到那个时候,而成魔却是挑的,古书记载,第一条便是“修习仙道之人无法成魔”!
倪修耳根微动,还以为那两个散仙能知道些什么内幕,却见那二人不过闲聊,没说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一口饮尽壶中酒底,心中怅然:“昔日何等风光的少年,说是名动天下也不过如此,到了也就剩了说书先生的这句‘亢龙有悔’。”
同时也暗笑世人想象力之丰富,当年所发生之事她尚且云里雾里,他们这些个局外人倒是全都“知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旁观者清?
座中众人仍是意犹未尽,又拉着那说书人左扯右扯,探究个中细节。
就听那说书人道:“那还用说吗?此时必是已到那阿鼻地狱寻那魔女去了……”
“胡说八道!阿鼻地狱是凡间恶人去的地方,魔王才不住在那里!修仙之人就是变成孤魂游荡,三界不收也不会去阿鼻地狱。这人出来说书竟是一点书都不读的吗?”那小散仙听不下去了,低声与旁边的同行抱怨道。
观之无趣,倪修喊来小二,撂了碇碎银子,又提溜了两壶小酒行路去了。
烈日当头,空气都被热浪卷得支离破碎,细看眼前飘浮躁动的尘埃仿佛都能听见其争先恐后炸裂的细碎声响。倪修顿了顿脚步,行至此处已然人烟稀少,再往前怕是就到地方了。
随手拉了一个面善的大婶笑问:“这位婶子,请问前方可是孟奇镇?此处距离孟奇镇还有多远?”
见来人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大婶也没那么紧张,可提及前处面上仍是怪异之色:“是的。这儿到那里差不多还有半里路吧。小相公可是要往那里去?我劝你还是别去了。那里可不得了,出了挖心的邪物,镇上的人都死光了。”
“死光了?”
“可不是吗?早上赶集的时候我也去了,结果一推开镇门,里面横七竖八的全是死人!当时还有四五个倒在门口的,像是要往外爬……几个胆大的汉子上前把人一翻,你知道瞅见啥了吗?心口全是洞,心都被挖了!哎呀!那家伙!把我骇的呀!”
倪修奇道:“没人管吗?”
大婶撩了把手上的烂菜叶叶,继续道:“管!怎么不管?我们村西头的几个小混球动了心思,要去里面搜罗些家伙什的,结果去了就没出来过。后头官府也派了人去查,也是没出来,估计都死在里头了!”
“死这么多人估摸着是邪物作祟,怎么没找附近的仙家来看看?”
大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说小相公,这姬家家主杀光了仙门,我们平头百姓的上哪找仙家去?”
“可是据我所知他杀的都是些有些根基的世家,小门小户的都安然无恙,在外修行的散仙也还都在呀?……算了,谢谢婶子了,我先去会会那邪物。”说完,作了个揖便要往前。
大婶一看这么俊俏的少年郎有些于心不忍,上前扯了他的衣袖劝道:“小相公,你说到的散仙前阵子倒是来上两个,进去了却也是没再出来。那两人看着修为还挺高的,背上的剑可都闪着光呢,亮闪闪的。你这连剑都没有的,我劝你还是莫要往前了。”
听大婶这么说倪修更觉得奇怪了,连散仙都没有办法摆平的邪物其本身定然阴气难掩,何况一整个镇子被屠,死者无数,那镇中此刻必然已是阴气大盛。但此处距那镇子不过半里路,却是一点异样都没有……
她正想着便听那大婶说道:“现在人人都传是那嗜血魔女在作乱……”
倪修憋着笑,心道:“我才刚刚来这儿,怎么作乱?”
但说到正事儿,她满面好奇之色:“那嗜血魔女不是已经死了快三十年了吗?”
大婶“切”了一声,一脸的“你怎么消息这么闭塞”的表情:“你没听说那姬家家主遁入魔道了吗?为什么遁入魔道?还不是因为给魔女报仇?遁入魔道之后又会怎么样?他那么厉害,说不定早就把人从地狱里拽出来祸乱人间来了!”
倪修“噗嗤”一笑,世人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也不解释,直接谢过大婶的好意继续往孟奇镇走去。
那笑容直桄得大婶心怦怦直跳,愣了好久,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倪修已走远了。
她满心可惜地嘀咕:“真是,这年头还有上赶着送死的,连仙剑都没有也敢往里闯。我们要不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儿,又穷得叮当响无处可去,早就卷铺盖跑路了。可惜了这么俊俏的小郎君……”
一旁晒被褥的妇人拍了几下被褥上的灰尘,将被褥翻了个面,也是频频摇头。他们虽然是平头百姓但也知道,修仙之人人手都有一把佩剑。上头去的两个散仙,她也见着了,剑背在身上都闪着光,据说那叫灵力,这个别说闪光了,连个剑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