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们这么着急要赶回东京去,是因为有什么很要紧的事要办吗?”飞机上,明菜问丈夫到。
此刻飞机尚且并未起飞,但是她之所以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却并非是因为她想要留下再多玩几天,而是因为好奇,也单纯只是好奇。
而不知为何,平时一连举办好几场演唱会都不会觉得累的他,自从结束开幕式演出以后,却好像变得很疲惫似的。上了飞机后便一直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让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明菜,明明很关心却因为害怕打扰到他的休息而一直没办法开口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好不容易这个时候他睁开了眼睛,倘若现在不问,那么又该等到什么时候再问呢?
耀之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就像害怕她下一秒就会离开自己一般,紧紧地握着,并放在了胸前。
他微笑着,眼角却滑落出了一滴冰冷的泪水。此刻,大和上下人皆称之为伟人的大科学家、企业家、书法家、音乐诗人……仿佛仅仅只是一个球赛过后疲惫的男孩,甚至来不及擦净脸颊上的汗水,便累的就地躺倒在了球场的草坪上。看台上的女孩向他走来,将白色的毛巾轻轻甩在了他的脸上,俏皮地笑着,拉着他的手,让他坐起身,倚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晨星之子,就这样心怀着年少时对心仪女孩的美好幻想,握着妻子的手,头靠着一旁的窗户睡着了。
当他再次醒来时……
座位早已经被放平,脖子下方亦被放入了一个舒服的白色枕头,身上亦披上了一条薄毯。
“先生你醒了?”坐在一旁的明菜放下手中的书本,摘下耳机对他说。与丈夫不同的是,她的座位还与一开始他所看到的一样是坐态的。
耀之不禁问道:“怎么,你一直没有都睡吗?”
“哈?”明菜愣了一下,转而又笑着说道:“不是我没有睡,而是先生你睡得太久啦,我都已经睡过了然后又醒了,期间还顺便洗了个澡,听着随身听里的音乐看了好几本童话故事书。”
“这么说我真的睡了很久咯?”
“嗯……少说也有十二、三个钟头了。而且先生你还睡得非常的熟呢,就连我摸你头发,捏你的脸你都没有反应。”
“你居然趁我睡着了梦周公的时候,不光玩我头发,还捏我的脸?”他边揉着眼睛,边笑着问她道。
“是啊,全都是我干的~”
明菜鼓了鼓嘴,伸出手,反客为主的在他的鼻梁上轻轻一刮,语气俏皮地说:“谁叫你睡着总是不醒,头发又这么柔软,脸又长得这样的好看呢?”
“哦?”李耀之道,“分明是你非礼于我,怎么这会倒反过来是我的不是了。”
“因为你是男人呀,而且你还是我的丈夫,所以你就更得让我一点啦。除了在有关原则和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不能够用撒娇来解决以外,平时我说是你的错那就是你的错。”
“这……”
“哎!”明菜笑着打断他道,“我知道先生你一向都是这么能言善辩的,不过这一次你必需得要顺着我,不许反驳!”
在他的印象里,自打结婚之后自己的这位妻子便再少有如此调皮的时候。耀之一眼便看出了她脸上的欣喜,本欲现在就问她个究竟。唇齿方才微张,本已到了嘴边的话却又被自己给生生咽了下去。但能见她此刻再像恋爱时那般活泼,至于她因为什么而高兴,似乎便忽然变得不那么的重要了。
在这之后,飞机照常飞行着,并未有任何特别的事情发生。唯一有意思的就是……在这期间,他曾独自离座,时间大约有半刻钟之久。回来时头发半湿着,说是去洗个了澡并顺便刷了牙。至于除此以外还做了些什么,或许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就在他回来后坐下不久。一位身穿航空制服的,美丽得体的空中小姐便将他所点的餐品给送来了。他这才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着对身旁的妻子“坦白”道:“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瞧我这脑子,除了洗漱之外我还抽空去‘厨房’点了一份营养早餐。刚才向你汇报行程的时候,居然漏了这条没有告诉你。”
飞机上的乘客本应在特定的用餐时间统一进行点餐,接着再由厨师将早已提前做好的餐点一一加热好并由空中小姐送至他们的桌前。但谁叫他身份特殊呢。新罗马的米兰国际机场虽说并非是他李氏集团旗下的产业,但是这架机尾印刷着大和航空株式会社logo的干线客机,却算得上是他的私人财产。
明菜没有接他的话。她笑着向空中小姐点了点头,并说了一声‘谢谢’。待到餐点全都摆放完毕,空中小姐走了以后,她这才开口对身旁丈夫说:“行了别贫嘴了。才刚刚三十出头呢,就说一个老字啦?先生你这是有多早熟啊。”
说完。她用手轻轻扇了扇食物所发出来的香气,闭上眼睛细细闻了闻,一脸陶醉地说道:“嗯~还香喷喷的冒着热气呢,先生快趁热把它们全都给吃了吧。”
“我发现你今天好像有点儿亢奋。把你的手给我,让我来验证一下你到底是我的小明菜,还是狸猫妖精所变出来的假明菜。”他一边用开玩笑般的口吻说着这样的话,可手上的动作却无比认真。只见他一把抓住明菜的手腕,二话不说便给她号起了脉来。
“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她咬了咬嘴唇,眼中带笑,欲擒故纵地说道。
“你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真的吗,怎么会?”
“对白拜托用心一点,别这么公式化好不好。”
“好,我的大导演~”
她轻咳两声,抿着嘴,坚定的点了点头,故作出一副好像入戏了的样子,重新整理台词道:“怎么……我怎么会生病的呢?我还有没有得救啊医生……我该怎么办……呜……我还这么年轻,我还有丈夫跟孩子……呜……我不能……”
“额,你好像表演的有些过头了。”
“哦……抱歉,太久没演戏了。不过既然如此那直说吧,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医生?”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命的病,你只要安心静养九到十个月,事后再好好恢复、调养一段时间身体,我想应该就没有什么大碍了。况且这种病你也不是第一次得了……你应该已经有了些经验了才对吧?”
“经验是有,可是当我突然证实这件事情真的再次发生的时候,我还是会很紧张很激动啊!”她说着说着,声调忽然不自觉的提高了许多。
“呃……”耀之被她这忽如其来的大嗓门一吓,刚刚才拿到手里准备用来进餐的勺子此时便又只好再次放下。他笑着轻轻撩了撩她耳边的头发,抚摸着她的脸颊,安抚她说:
“没事的。我答应你从今天开始直到孩子降生的那天,我每一天都会陪在你的身边全方位地贴身照料你的起居饮食,并尽我所能满足你的每一样需求。”
明菜轻轻一笑,孩子气般地说:“要是先生真的能够说话算数的话,那我情愿永远怀着小宝宝,让先生永远陪在我的身边不要离开。”她虽笑着,但那副笑脸之中却隐约有着几分苦笑的意味。
“说什么傻话。如果可以,我甚至只想与你一个人相伴度过此生。对我来说,孩子只不过是生命的延续,是我们爱情的结晶。而你,才是我世界是我的全部,是我们爱情的根本。”说完,他转头望向面前的餐盘中的美食佳肴,但心中却忽然丧失了对它们的食欲。哪怕他已经整整睡了十三个小时没有进食了。
忽然他起身离座。堂堂伟人,竟卸下一身骄傲,在妻子的面前单膝跪下。记得他上一次下跪,还是多年前那个冬天,当着各大媒体的摄像机前向她的求婚的时候。他半跪着,将头枕靠在明菜的膝盖上,且好像还枕的很舒服的样子。若不是明菜见他光跪着却半响不说话,便大声叫了他一声,兴许再用不了半分钟,他便就又要睡着了。就这还“名演员”呢。这世上哪有对白刚才说到一半,自己便先睡着了的演员啊。
况且他不是一刻钟前才刚刚睡醒吗。这怎么还带醒了之后去洗完澡接着又再倒下来睡回笼觉的啊……怪物,当真是“怪物”。
……
“抱歉,实在是太舒服了。我真是的,正说着正事呢,竟差点就又睡着了,那什么……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你刚才说我是你的全部。然后就忽然站起来向我跪下了,老实说,这真的挺让人意外的。”
“是啊……我也挺意外自己居然会这么能睡……”
“不是啦,我指的是你突然给我跪下这件事情。”
他笑了笑说,“礼尚往来嘛,这有什么好意外的。”
听到他这么说,明菜的脸颊顿时泛起了淡淡的红晕。看样子她是有些难为情了。不过她害羞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丈夫的那一句‘礼尚往来’……让她想起了上次在家里的客厅中为自己那不争气的老父亲求情时。情急之下,她也曾经向他下跪过。
“不过你既然有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这可是喜事一件啊。”
“算日子一个礼拜前我这个月就应该来了的,但是却直到今天都……所以我就想我是不是‘有了’。就在今天的表演开始前,在更衣室里我拜托高木小姐去帮我买了验孕棒……一直到几个钟头前,也就是先生你还在睡觉的时候,我才得空在飞机上的洗手间里验了验。结果你猜怎么着?验出来的结果居然是……”
“两条杠么?”
“欸,你怎么知道!先生你真的怪聪明的呢。”
“额……这个问题问得好。”他愣了愣,笑着反问她道:“那请问我要怎么才能够在我明明知道了的情况下装出一副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了?”
“是啊!先生你刚才就已经知道了的啊,哈哈哈……我真是有够笨的呢。”
“别总挠头,会秃的。”
“骗人,你刚睡觉的时候我边看书边挠了你三个多钟头你都没秃呢~”
“why!合着你这是把我当绒毛玩具了啊你。好嘛,我说我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发型就乱得跟那龙珠里的小悟空似的了呢,我就知道这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被弄出来的奇怪发型。”
“也没有很奇怪啦……先生你看你先生不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英俊么。”
“那当然,因为我刚才已经去重新洗过头梳过一遍了嘛。小坏蛋,下次没有我的允许再敢在我头上乱摸,当心我也叫你的发型变成鸟窝。”
“变就变,谁怕谁。反正我也看不见,要丑也是丑着你~”
“好啊你个小明菜,那我们就比比看,到底谁顶着一头鸟窝更加见不得人。”
“哎,先生。你这早餐要再不吃,待会可就摆凉了,你闻,这饭菜多香呀。先生可不能暴殄天物啊。”
“瞧你这说的。几盘食物而已,况只不过闲到一旁搁了会,竟也有这么严重么?”
“我……是我用错成语了吗?”
“不,不,许是我自己的耳朵太敏感了,不管明菜你的事,你说的并没错。——我大和本是东洋一岛国,人口紧密,资源匮乏,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谁若无端糟蹋、浪费了粮食,那当然便是‘暴殄天物’。好了不提这些了,来,亲爱的,拉我一把,跪太久了腿有点麻……”
少顷。耀之用完餐点,并叫来了空中小姐把盘子收走。他拉开窗帘,转头望向机窗外的云层,同时问身旁的妻子道:“我们现在到哪了?”
“现在是东京时间早上的十点三十七分。刚才先生用餐的时候我问了一下飞机上的工作人员,我们现在大约应该已经进入了高丽京城府的上空。再有一两个小时,我们就可以抵达东京了。”
“一觉醒来,竟就已经从遥远万里之外的欧洲回到了自己的故乡,时间过得真快,这飞机飞得也快。一切都太快了。看起来今天太阳落山之前,便有人要被关进监牢了。”
“先生说谁要被关进监牢?”
“当然是应该被关进监牢的人。”他说了等于没说。不过明菜对此也并不是很感兴趣,见他既不想说,便也就没有再问了。
只可怜东京都首辅大臣公邸中那位真正对它感兴趣的人,却从昨晚到现在便为此而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一直苦苦的撑到了现在。他在等待。或许是等待搭乘着亲王殿下的专机从他的头顶飞过,又或许是在等待公邸大门的敲门声——打开门,外头或是前来逮捕他的警察,亦或是前来传他进宫面前皇帝的特使。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却似乎都只有在那全世界最为惊恐的敲门声响起后,当他打开门的那一刻才能最终见个分晓……
故而今日,便是他以家族一族之荣辱押注的骰盅之下的大小点数所要揭晓的最后日期了。
是生是死,有事无事,皆在今日。
这是竹下一生中最为紧张与煎熬的一天,其紧张程度,甚至超过了两年多以前皇帝出席两院会议的那个下午,内大臣德川公布g会两院议员投票统计,宣读皇帝任命新任内阁首辅大臣诏书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