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今天胃口不大好么?这种份量的午餐,平常应该都能吃完的。”
餐桌上,盘中的两块牛排分别都只吃了不到一半,牛奶更是只喝了小半杯。唯一吃光了的,就只有好似附赠品一样的蔬菜沙拉跟荷包蛋。
他拿起杯子,咬着杯沿,要喝不喝地犹豫了一会,却又放回了桌子上。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今天的午餐似乎的确不大合我的胃口……”
“按照您元旦日给我的新菜单;今天是五月十三号,一九九零年的第一百三十天;按照菜单,今天的午餐主食是总量一千克的和牛牛排与澳洲牛排,副菜是五百克蔬菜沙拉跟一颗鸡蛋,饮品是三百毫升的纯牛奶;食材皆取自自家开的农场,并由我在三十分钟前做好端到您的餐桌上,途中并未假手于任何人,安全、卫生、又健康。我不懂既然我全都是按照您的想法来做的,为何您还会说出「不合胃口」这种话来呢?”
“说就说了,难道还要开门学科来专门研究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吗。”
“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那样下次我就不会再做出不合您胃口的菜了。我,没有恶意的……”
“菜单是我写给你的,做得不合胃口跟你有什么关系,何必自责。”
“菜单是总裁写给我的没错,可菜是我亲手做的呀……”
“所以高木小姐,你今天就是非要跟自己过不去了吗?”
“我不能容许自己在工作中犯任何一点错。”
“可这原本就不是你的工作,你只是自愿来为我做饭的而已,在我看来这是朋友间的情谊而不是工作任务。”
“可是您为此而多付我薪水。”
“那是因为我不想欠别人人情。”
“额……”
“我说的是实话,你不喜欢听我也没办法,但我始终都不想对重要的人说谎的。”
“重要的人,我?”
“对,重要的人,”他微笑着,注视着面前这位年轻的朋友,“怎么,你觉得自己不算么?在我的心中,你可是绝对有资格的。”
“那个词的意思是……更要好的朋友吗?”
“你知道,我没有朋友,有的只是合作伙伴。”说着,他的眼睛看向了餐桌上剩下的午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替我吃光了它如何?”他开玩笑说:“如果它们没有毒的话,我想你一定不会拒绝的吧?”
“当然没毒,端上来之前我就已经替您试吃过了。”她认真地说。
“我只是开个玩笑……”
“这很好笑么?”她说,“可能是我没什么幽默感吧,但是午餐里没有毒这种事情我是可以肯定的。”
看起来她对总裁刚刚那句“午餐有毒”的话很是在意呢。
“幽默感这种东西有没有都无所谓的,人除了生的好以外最重要的还是要有本事,你就很有本事啊;你知道吗,直子,你是我见过理财最棒,最会赚钱的女人了。”
“总裁今天真奇怪,总是变着法的夸赞我,就像是……恕我冒昧,总裁敢莫是有求于我么?”
“我承认在此之前我是挺吝啬我夸人的辞藻的,因为我一直都以为,不管是谁一旦听多了赞美就一定会骄傲自满。就好似利欲熏心之时,人常容易飞扬浮躁一般。”
“那总裁为何还要……”
“我今天心情好。”
“心情好还剩下这么多食物?”她不解地问道。
“心情好,但胃口不好,一个是心理上的愉悦,一个是生理上的不适,可千万不能混淆啊。”
“我懂了……可是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竟使得总裁这般高兴。也没听说哪支股票大涨了呀……”
“市场上的股票没涨,但我心中的那支股票涨停了!”李公子接口说道,“总之对我而言,今天绝对是一值得高兴的一天。”
“您知道,我不大聪明,如果您总是以聪明人的方式跟我说话,我早晚会脑细胞耗尽而死的。所以,还是请总裁用跟笨蛋的方式,直接了当地告诉我,您之所以会如此高兴的理由吧……”
“人总是会莫名其妙地高兴,又莫名其妙地悲伤的;我付给你如此之高的薪水,可不是让你来扮演蠢货的,你该尽力学着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聪明人才是。你既没有潘彼得综合症,也就不必……也不该总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活着,你,早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是么?高木小姐……”李公子语调温和,可说出的话却锋利得好像一支利箭般;轻易便能刺穿人的盾牌,深深扎入心脏。
高木拿起餐桌上的刀叉,但她可并不是要用它们来伤害谁,几分钟前总裁可是亲口将他的剩菜剩饭“赏赐”给了她,现在,她该用餐了。
见高木如此,李公子并没有阻止她,反而还微笑着说:“其他都请随意,只是不要将牛奶喝光,稍微留一点给我。”
将吃剩的食物赏赐给地位比自己低下的人,他在几十年前就早已习惯这么做了,所以他可不会觉得有什么尴尬又或是什么不可行的。甚至在他看来,这就是一种赏赐。
毕竟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吃他的剩饭的,给谁,那就是看得起谁。侮辱什么的,完全是不存在的事情。
“我吃完了,总裁。”
大约十分钟后,高木放下刀叉,用纸巾擦干净嘴后抬起头对总裁说道。
李公子拿起她刚刚喝过的杯子,轻轻摇晃着那仅剩的不到五十毫升的纯白色鲜奶,道:“这是否可以算作是间接接吻了呢?”
“不,总裁,喝之前我有旋转杯子……我想我们应该并没有接触到同一边杯沿。另外,在吃牛排时,我的嘴巴也没有直接触到叉子。”
“如果你没有味觉失调的话,吃过这两块牛排以后,想必你大概也已经知道我胃口不好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了吧?”他语调阴沉,喃喃说道。
“抱歉……可是我真的没有吃出问题所在……这两块牛排它有什么不对么?”
“煎太生,有‘血水’。噢……抱歉我说错了,那不是血水,而是牛排里自带的肉汁,准确地说,那应该是肌红蛋白才对。”
“您不喜欢三成熟的牛排么?可是……我以为您是喜欢的呀……因为……”
“因为我的母亲是白人,因为我自小在家宴中从未拒绝过食用三成熟的牛排,对么?”他笑着说,“可是高木小姐,未拒绝未必就是喜欢啊,你看,你又把两种完全不一样的东西给弄混淆了不是。”
“是我粗心了……可是您既然不喜欢……却又为何吃了一半这么多呢?”
李公子饮尽杯中鲜奶,微笑着,语气温柔地说:“我既可以为了让母亲高兴而吃掉一整块牛排,为何不能为了不使你伤心而吃掉它们呢?”
“可既然这样……又为何要告知我真相……既然这样,您为何不干脆把它们全都吃光?”
“这个嘛,”他笑着说,“其一,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始终都不想对你说慌;其二,以前我最多只勉强自己吃下过一块五百克的三分熟牛排,两块我实在扛不住……我真的距离呕吐就只差那么一口牛肉的距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