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福宫,思政殿内。当亲王批阅完案上那堆积如小山般的公文时,时间已到了午后;他稍作休息,洗了把脸,便投入到工作之中了。又或者说作为亲王的他,无时不刻不是身处于工作之中,甚至于某天他死了,都还要发挥自己出自己作为太阳的、最后的残光与余晖。
高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每日的公务却是不少。处理完这些需要批阅的公文,接下来就又是要阅读明日的行程表了。他需要细心阅读,从中查看是否有所不妥、又或是有需要修改之处,在今天傍晚以前做出决定,最后下发至有关部门,做出如是安排。如此,亲王明日的行程才算是最终定下了。
作为王,他并不需要像基层干部们那样四处串门、走访,直到把脚给磨出水泡来才算是完事。他所要安排的行程并不是自己的行程,他所安排的,乃是别人的行程。换句话说——他不用像个受气包一样常常去串别人的家门,去看别人的脸色,而是决定高丽的大小官员中,谁有资格来见自己,谁先来见,谁后来见。决定看自己脸色的人的人选。
而就是他那一张好似面瘫的扑克脸,也不是什么人想看就能看的。那些级别不够的人,就连景福宫的大门都是迈不进来的,更别说是见他这位尊贵的亲王殿下一面了。
平日里能见他一面的官员,在高丽除了那几个一双手就能数得过来的高级官吏,也就只有负责景福宫安保守卫的侍卫长。和他的女“官”们了。然而出乎高丽所有官员们意料的是,就在短短几天后,亲王就要接见一位来自于本土的商贾,并与他进行某种“见不得光”的ZZ交易。这件事情亲王连总督都没有告诉,而是直接派遣了自己的心腹去联络那位远在千里之外的大财阀。
……
地下停车场内,特蕾莎前脚刚从李公子的保时捷上下来,关好车门,兜里的行动电话便响起来了。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机械手表,现在正好是事先与高丽方面制定好的联络时间;一般在任务中的时候她都会关掉身上一些有可能会暴露自己行踪的电子设备,而同时也会和“上级”制定好可联络的时间范围,而现在则正是那个时间了。
她接起电话,“喂,请问是?”
“是我,”电话那头的人说,“主上交给你的差事办得怎么样了?”是尤妮斯的声音,她一下就听出来了。
“我已经拿到主上要的东西了。对了,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拿到了就好,不过现在你可别着急回来。”
“嗯?”
“主上让你告诉你,他现在有一样新差事要交给你去办。”
“说吧,我听着呢。”
“我接下来要对你说的是李氏集团继承人李子煌的私人秘书的电话号码,我只说一遍,你记下来后立即打过去。”
“你说吧,我能记住。”
……
“好的,我记下了。”说完,特蕾莎向尤妮斯重复了一遍她刚才所告诉自己的电话号码,确认无误后,特蕾莎这才问她道:“号码我记下了,现在你该告诉我打过去以后我该说些什么了吧?”“主上要约见李公子,时间就定在本周六或者是周日。其他的你自己斟酌着用词吧。别忘了,要用公用电话打过去。”尤妮斯说。
“我知道,保密工作一定要做。”特蕾莎说,“你那边现在如何,王妃的用膳情况怎么样?”
“王妃吃得下,睡的也香;有主上陪在王妃身边,一切都好。哦,对了,主上托我告诉你,他很想你,等着你办完差事回去陪他跟王妃……还有我,我们四个人挑时间打几圈麻将。”
“等等!”特蕾莎一怔,“刚刚你旁边那是主上的声音么!?”
“是啊,怎么了?主上就在我旁边,我们正在玩德州扑克呢。”
“主上就在你的身边?”
“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主上当然在我的身边,若不然难道还会在你的身边呀?”尤妮斯笑着说道。
听完她的这番话,特蕾莎下意识地回过头朝那辆停靠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黑色保时捷望去,蹲下身子,取下了自己绑在小腿上的那一把袖珍手枪,背着手,朝车子走去。特蕾莎握住了车门把手,试探性地想要去打开它,却发现车门并没有上锁……然而她却犹豫了。犹豫着要不要打开车门。
作为一个出色的杀手,她头一回在出手之前那么犹豫不决,那么的不安,那么的心神不宁。说难听一点,她握枪的手都几乎在发抖。
她紧咬牙关,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因为人只有冷静时才能够最理性的思考问题。她不容有失。
但凡车里那人有百分之……
不,哪怕他只有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是自己的主上,她都不能轻举妄动。然而就在她恍恍惚惚,完全不像是自己,完全不像一个杀手的时候,车门却忽然打开了——
“我讨厌别人用枪对着我,好吧……我知道这句对白听起来很烂,不过既然我都这样说了,你也先听着好了。反正暂时我也找不到其他更恰当的句子来代替它。——有话就说话,别动不动就拔枪,那样就实在是太没格调了。在我的印象里,你是一个优雅的女人,请别毁掉我对你的这种印象。”
“你究竟是谁!”
特蕾莎没有上车,而是站在敞开的车门外面,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对他这样质问道。
李子煌轻轻一笑,他完全不认为这个女人会对自己开枪,所以他表现得很是轻松,甚至还打开了车子里的车载音乐,闭着眼睛,听起了明菜的新歌。
他用手指敲了敲膝盖,说:“我是谁,这可真是个有趣的问题,我还能是谁呢?从前是个桀纣独夫、孑然一身的孤家寡人。现在嘛,只不过是一个奸商兼戏子罢了。”
“回答我你是谁!”尽管这样冷声质问着,她却仍然不敢把手枪的枪口对准这位身份不明的男人。
“我就是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氏集团唯一法定继承人——李子煌是也。”
“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特蕾莎恍然大悟道。“您在景福时事先录好了一段录音,然后在尤妮斯打电话给我时让她故意播放给我听,为的就是想要看我对此的反应。一定是这样没错。”
李子煌苦笑道:“我像是那么无聊的人么。”他歪着头,摸了摸眉毛,说,“我已经跟你说了不止一遍了,我不是你是主上大人,是你自己不相信,我又有什么办法。”他从车子的储物箱里取出了一罐果汁,丢给了特蕾莎:“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你喜欢的口味。记得那天在学校里拆炸弹的时候你喝了很多。”
“主上,您竟还记得我的喜好,我真意外。”
“我不是你的主上,你的主上在高丽,在景福宫。如果你仍然要那样叫我,那我只能向你重复一遍,然后再一遍。”
“既然您否定的话……”
“刚才看你在外面接了个电话,是谁打给你的,亲王殿下吗?”
“不,是我的搭档尤妮斯。”
特蕾莎向他说明了刚才电话里的内容。
“他要见我,”李子煌呢喃道,“意外,而又在预料之中。”
“您这句话……有些自相矛盾。”
“是么,看你怎么理解了。我好困,就不跟你解释这么多了。你还有其他的事要做么?没有的话,你现在就可以买飞机票回京城府去了,当然……如果你想多待一两天的话,我也可以陪你在东京到处逛逛。”
“我不用给李公子的秘书打电话预约行程了吗?”特蕾莎问。
“当然不用,因为李公子现在就在你的面前,你已经不必再给任何人打电话预约了。不过你的那位主上大人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啊,他有什么安排就不能一次性想好之后再做么……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吧,他事先没有给你什么信物,有没有给你什么凭证,就临时安排你去跟我预约行程,还叫你自己斟酌用词……呵呵,要我说他可真是看得起你这位出色的女士啊。如果我是我的秘书高木小姐的话,我一定会把你当成一个神经病,让警察把你给抓起来的。一开始我的确是这样认为的没错,可是我刚刚又仔细一想,分析并结合我自己的心理和性格,我想你的主上能够做出这样的行为的……除了犯傻以外的另外的一个可能性,就是他想要找一个借口,又或许说是在我身上埋一个伏笔吧……一个可以在不远的将来,对我下手,将我置于死地的……伏笔。唉,这个家伙可真是的,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嘛,何必非找个什么借口跟理由不可呢,搞来搞去,反倒错过了最佳时机。”
“这些ZZ上的事情我并不是很懂……我只是一个很单纯的女杀手而已……我现在只是想再最后确认一下……我真的不用给李公子的秘书打电话了对么?”
“是的,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回答你。看来你跟你的这位主上在一起别的没学到,倒是学到了他多疑的“优点”。”
“女人本就是多疑的,尤其是我这样的女人,越漂亮就越狡猾,就好像狐狸一样。”
“你回去,就说你已经办完所有的差事了,关于我的事情一句也不要提。瞧我……总是那么谨慎小心,简单的一句话,非得反复叮嘱好几遍不可。好像生怕会出什么岔子似的。说白了,这其实是一种内心不安的表现吧?”
“如果连您都会感到不安,那么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几个人能够得到内心的安稳了。”
“你不懂,其实正是像我这种位高权重的人,才越会感到内心的不安。因为拥有的越多,就越会害怕失去。”
“主上害怕失去什么?”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这个问题呢,难道你自己不会动脑筋去思考的么?你这小脑袋瓜子长着难道就是为了吃饭,看电影,听音乐,还有呼吸的么?”
“那不然嘞?”
“你没脑子的吗。”
“我不知道,”她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或许有,或许没有吧?”
“干脆我朝你脑袋开一枪,看你死不死,就知道你有没有脑子了。”
“那还是不要了吧……万一我是有脑子的,您一枪下去我不就死翘翘了吗。这种危险的实验还是不要做了,我们可以挑一些安全一点的来做——要不主上你试试看能不能从我的左耳朵看到右耳朵吧?”
“我有个把月没说过脏话了。”
“您的意思是?”
“我现在很想说那个P开头的法语单词。”
“oh,我还从没听到过主上说脏话呢,突然觉得心里好激动、好期待的样子。”
“呵……算你狠。你想我说,我还偏就不说了。”
“想说的时候硬憋着可是会把身体瘪坏的,主上还是说出来比较好一点。没关系,请说吧,我不会感觉有任何不好的。”
“请你从我的车上下去,特蕾莎小姐。”
“看吧,我就说主上是不会说脏话的,您简直就是礼貌的代名词。”她说。“这么伶牙俐齿,早晚我把你的牙全给拔下来。”说着,李子煌用手捏住她的双腮。
……
“啊~欠!”正在审阅行程表的启仁殿下忽然打了一个喷嚏,险些弄翻了肘边的茶杯。“好好的怎么会忽然打喷嚏,不会有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吧。”
“别想这么多啦,快些看完这张行程表,然后我们去找点乐子吧?”
“找乐子?”启仁的眼睛一下放了光,“可以说的具体一点吗。”
“叫上尤妮斯,我们一起玩扑克牌怎么样?顺便打电话问一下特蕾莎在东京的任务进度。”
“打扑克啊?那还是不要了,我不是很喜欢玩那种运气游戏,我更喜欢玩一些考验实战技术的。”
“那你说想玩什么吧。”
“我想跟你下棋。”
“下棋……那我也算了吧。每次都输,实在是太没意思了。这样好了,既然你嫌打扑克是运气游戏,我下棋又下不过你,那不如我们折个中,玩一样既考验运气,又考验实力的扑克牌游戏吧?”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想玩德州扑克对么?”
“对啊,有赌未必输,德州扑克这种游戏,不到最后一刻还不知道谁赢哦。”
“你是不是在暗讽我平时都是一张扑克脸?所以我会很擅长玩德州扑克这种游戏。”
“哪有这回事啊,我只是单纯的提出一个建议而已,并没有在暗讽什么。你最近怎么这么喜欢乱给人扣帽子啊。”
“可能我更年期到了吧……”
“男人也有更年期的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呸呸呸,说错了,青春期,应该是青春期才对。”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不过按理说你的青春期应该是快结束了才对吧……怎么可能会是刚刚才到啊。”
“你管我啊。”启仁说,“不过话说回来了,王宫里有扑克牌么?”
“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副扑克牌还不是手到擒来的啊。”
“光玩牌没意思,是不是得赌点什么?有或是弄点什么惩罚,比如吃柠檬什么的。”
“我的嫁妆都被你给拿去了,我可没钱跟你赌,嗯……那就罚吃柠檬好了。正好柠檬里富含维生素C,对孕妇有好处。”
“那好,那就一人准备一盘柠檬,用柠檬片当做筹码来押注,输的人要吃掉自己所押作筹码的柠檬。不过你就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一直输的,因为柠檬里的维生素C虽然对你有益,可是吃太多柠檬却会影响酸碱平衡,所以我不能让你吃太多。”
“你倒挺贴心的嘛。”
“难道我不该对你贴心么,我的姐姐。待会你可也得让着我一点啊。”
“嘿嘿……那这样说,我们是要夫妻携手来坑尤妮斯小姐吃柠檬了吗?”
“说的好像我们没这样做过似的。上次你我还有尤妮斯跟特蕾莎一起打麻将,你不是把把给我放炮,害她们两个被贴了一脸的纸条吗。这种事情你可是有经验了的啊。”
“其实我也不想给你放炮的,只不过每次都好像撞到你的枪口上一样,我打什么你要什么……就好像是你故意在跟我作对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