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砚泠头一回见张太妃,想象中能在当年的李贵妃和陈顺妃的缠斗间隙生下皇子的女人必定不凡,不是国色天香,便是气质出众。
所以当她行完礼起身抬头的时候竟愣了一下,张太妃长得纤眉细眼,加之年龄大了略显富态,实在是太普通不过的一个妇人。此时,她正看着宁砚泠微笑,显得平和可亲。
太后笑着问道:“你看这个孩子怎么样?”
张太妃从座位上站起来,过来拉着宁砚泠的手,前后左右地看了一圈,道:“瞧这好模样,好性情儿的,若是栎儿媳妇儿能有这个样子,我也安心了。”
太后听了,愈发笑得开怀,道:“哀家给栎儿选的媳妇儿比这个孩子更强些,太妃这下该放心了罢。”
张太妃听了,送了宁砚泠的手,转而向太后笑道:“太后娘娘疼顾栎儿,臣妾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个孩子也很好,娘娘不准备给陛下留着罢?”
宁砚泠听了,想起前两日的心事来,不禁面上一红。
太后抚掌笑道:“看把孩子说得,都不好意思了。这孩子好得很,哀家很满意,只是不知道皇儿是怎么想的。”说罢又和太妃交颈耳语,太妃听了笑个不住。
宁砚泠猜想她们也许也在说昨天的事情,面上更是绯红。
只听太后对太妃道:“那孩子家去了几日,等回宫后,哀家自然安排你们见一见。”
太妃笑道:“臣妾恨不能现在就见一见,又怕吓着孩子,她们年轻面皮薄的。”
太后取笑太妃:“儿子都快娶媳妇了,眼看就要生孙子,当祖母了,还这么心急火燎的!”又说到两人年少时服侍先皇之事,感叹眼下儿子们都要娶亲,时光流逝真如白驹过隙了。
宁砚泠想起陈蕤薇家去是替陈阁老祝寿。陈阁老本是端午的生日,也近在眼前了。可是现在出了陈顺妃一事,上到文武百官下到平民百姓,都得停了喜事、筵席等各种活动,就连固原王指婚一事都要搁置。得等过了二十八天,才可恢复如常。
宁砚泠不知陈蕤薇何时回宫,想起她先前的嘱托,又觉得格外难办,心里盘算着要如何跟顾子白开口。
张太妃和太后聊了半日,方才散了。小春子过来传话,说楚皇有心替张太妃接风洗尘,但是现在不大方便,决意借三天后的端午在萱室殿行个家宴,小聚一下。
张太妃听了,直夸楚皇办事妥帖,变相夸太后教子有方。太后听了,自然欢喜,又说张太妃此番去礼佛,也是祈福,祈求的是江山社稷。也是有功,便赏了这样儿那样儿的东西,太妃一一领受了。
最后,太后说太妃一路上舟车劳顿的,该好好歇歇,这才散了。
宁砚泠也自行回房。她回到房间,盘算起来。本打算给顾子白写封信说这件事,可是宫中最忌讳私相授受,更何况是詹事府詹事和公主赞善私相授受,万一出事那可就牵连甚广了。可是当面说,宁砚泠又怕场面不好掌控,她在心里预演了半日,几番斟酌言语几乎到了斟字酌句的地步,又细细想了顾子白听后的反应。确定一切应该能在掌握之中,这才稍稍安心。
又过了两日,终于到了上书房的日子。宁砚泠一早就起来了,陪着公主去书房。书房里那几个公侯世家的小姐此时也着素色衣衫,性子倒没有一起跟着收敛,还是和往常一样,围着公主说长说短。
宁砚泠有段时日没有上书房了,真见了顾子白心里还是有些儿发怵,毕竟她还真拿捏不准顾子白的性子。
到课间休息时分,凌宜公主自然在公侯小姐们的簇拥下去了外边儿院子里透气说话顽儿,书房里只剩了顾子白和宁砚泠。
自从陈蕤薇家去后,顾子白的眼神里就失了往日看着陈蕤薇时的那种神采。此时,那双黯淡的眸子望着宁砚泠,顾子白淡淡开口道:“宁赞善怎么不出去透透气儿?”
宁砚泠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开口道:“学生有话要对顾先生说。”
“哦?”顾子白有些心不在焉,只轻声道:“说罢。”
宁砚泠暗自捏了下手心,道:“陈小姐被指婚了,她托我转告先生,‘她对不住先生,叫先生忘了她罢。’”宁砚泠说完,静静地看着顾子白的反应。
顾子白脸色剧变,他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指婚?谁?谁被指婚了?指给谁了?”
宁砚泠叹了口气,仿佛早料到他会有这反应似的,幽幽道:“太后娘娘已经做主把陈小姐指给固原王做正妃了,前个儿太妃娘娘回宫就是商议这件事,早先时候陈老夫人也进来谢过恩了。”
顾子白的脸色登时灰白下来,他喃喃道:“她,她怎么没有亲口告诉我?她说什么?她到底说了什么!”边说竟上手抓着宁砚泠的肩膀,狠狠捏着,咬牙切齿道。
宁砚泠看他面目狰狞起来,加之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痛,不禁皱了皱眉头,勉强道:“陈小姐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所以要我帮她传达。她说了她对不住你,叫你忘了她罢。”
顾子白放开了宁砚泠的肩膀,手指插进了自己的发间,他失神道:“不会的,不会的!”不知道是否定这件事,还是否定自己这一厢的情愿。
突然,他又变得狂暴起来,他盯着宁砚泠,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道:“为什么是她?她何等身份?怎么能嫁予一个藩王!”顾子白的声音之响,着实把宁砚泠吓得不轻,她几乎就要捂住顾子白的嘴了。她恨恨道:“你发什么疯?这个事情不是她能决定的,更不是你能干预的!”
顾子白听了,并没有安静地闭嘴,他此时已经急红了眼,他咽了口唾沫,对宁砚泠道:“就算她不要我了,也该她自己亲口来对我说,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帮她传话!”
这话一出,宁砚泠气得不轻,但是又不好当场和他吵起来。外面已经响起了凌宜公主和公侯小姐们的说笑声儿和脚步声。于是,她只得自己先默默咽下了这口气,强忍着不发作。可是,顾子白把厌恶赤裸裸地写在脸上,他又开始针对宁砚泠,还给她布置了许多功课。宁砚泠知他心里不好受,可是他这么个报复方式,又令她感到又好气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