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听了宁砚泠的话，公主不禁一声惊呼。

宁砚泠瞧她这个样儿，只当她已经同别人说过了，心下不由得又是一紧。

哪里知道凌宜公主慌慌张张地拉着宁砚泠的袖子，说出口的却是：“不过是一条帕子，哪里就能害了宁公子的性命呢？”

真是天真不谙世事，宁砚泠听了她的话，不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扶着凌宜公主在榻上坐下，细细地替她擦拭额头沁出的一层细密的汗珠，又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

这般忙活了半日，公主的气息才略略平稳了下来。这会儿她整个儿靠在宁砚泠身上，乖巧得不似平日里的样子。

宁砚泠试探地问道：“殿下，那帕子你可收好了？”

这话不说倒还罢了，一说凌宜公主听得了，身子又是一颤。宁砚泠只觉得她靠着的这半边儿身子又是微微发热发汗。

宁砚泠看已经进来了半日，既怕外头的人起疑心，又怕公主的情绪反复，便只得咬咬牙，狠狠心，扶着公主的肩膀将她扳正，注视着她的眼睛道：

“殿下，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接下来我要同你说的话非比寻常，求你仔细听罢！”

凌宜公主瞪起一双小鹿般无助的大眼睛，失神地望着宁砚泠，道：“事到如今，你想说什么就说罢，怨只怨……我自己命苦！”

形势紧迫，宁砚泠已经没有工夫再去安慰她了，她只看着公主，语气平静却是极为认真地道：

“如今我宁家遭了难，我父已经受累下了诏狱。别的不敢说，但是这其中一定有人在盯着我宁家的一举一动。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差池都能倾覆了我宁家。”

“殿试那日，殿下与阿瑶见了一面，已经是大大的不妥。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只怕也会大作文章。”

“这也就罢了，可是交换帕子一事绝不能提！”

宁砚泠说到这里，只握住了公主的肩膀，强她看着自己，一字字道：“我不管你二人是在什么情况下交换的帕子。可是这个物什儿实乃私物！私相授受，表赠私物，于礼不合！倘若传到了太后娘娘的耳朵里，这件事只有两个结果！”

“太后娘娘要么替你二人指婚！”

凌宜公主听了这话，眼睛里竟闪出光亮，可是随后宁砚泠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彻底浇熄了她眼中的这点光亮：

“可是如今阿瑶公然说了非那教坊女不娶的话，在京都已经是人尽皆知！出了这种事……太后娘娘绝不会再将你许配于他。那么剩下的结果就只有这一种为保你的名声，太后娘娘唯有赐死阿瑶这一条路了！”

“不可以！”公主几乎是吼了出来，她喊得急，眼泪也扑簌簌地直往下掉。她嘴里不住道：“我要去求母后，千万不能伤了宁公子的性命，我要去求母后！我要去……”

宁砚泠差点儿就要扑上去捂她的嘴了：“殿下，轻点儿声！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阿瑶就真的死定了！”

“你也不想亲手害死他罢！”这话说得诛心，凌宜公主听了，登时面无人色。

宁砚泠趁热打铁道：“那帕子放在殿下这里终究是个祸患，不若交给臣妾带走罢！”

谁知凌宜公主都是这个情形了，却还是固执地直摇头：“我只剩下这个了，让我留着罢，让我留着罢！”

她扯着宁砚泠的袍袖，哭着道：“这帕子就如同我的命一般，我不会给任何人的，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留给我罢，你留给我罢！”

既是这么着，宁砚泠也不好再苦苦相逼于她。走之前，宁砚泠再三关照道：“殿下，这帕子就是阿瑶的命，倘若落入别人手中，阿瑶也活不得命来了！还请殿下务必收藏好！阿瑶是死是活，全凭殿下了！”

凌宜公主说不出话来，只死命点头。

宁砚泠回去之后，不过三两日工夫，萱室殿竟传出消息，道是公主殿下病了。李太后忧女心切，日夜亲自照顾，便免了后妃们的请安。

但是那日在萱室殿发生的事情，众人又怎么会这么快就全都忘记了？有好事者稍一联系，便猜出公主这病并非患疾所致，而是心病。

“没想到公主殿下这一片痴心竟是错付，受了打击这才病了。”渐次，后宫便有这样的话传出来。传到萱室殿，太后听了便动了气，把景后叫过来申斥了一番：“后宫怎能容许这样的谣言肆意蔓延！哀家素日里当你是个精明的，谁知竟是个这般呆傻的！怕是拿口针戳一下，你也不会嗳哟一声罢！”

李太后是真的又气又急，言语粗鄙，如此不给景后留脸，连一旁陪着景后跪着的凌公公也暗自皱紧了眉头。

景后知道李太后这是心疼公主，迁怒于自己，只得忍气吞声，足足在地上跪了半个时辰，待李太后出足了这口恶气才罢休。

景后贵为六宫之主，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敢去触太后的楣头了，可是众人的躲避忍让并没有换来太后心平气和的反思。反而为着凌宜公主的心病，李太后更是盛怒，直接迁怒于宁砚泠，迁怒于她宁家。

所谓墙倒众人推，宫中更无人帮宁砚泠说话了。

这晚，宁砚泠且在枕上睡着，只听见窗外头扑扑棱棱的，不知是什么声音。她原想叫绿袖去瞧一瞧，可是连着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她静下心来仔细听了听。只听得绿袖呼吸均匀，想来是睡得极其香甜。

倒是她自己，这会儿心灰至极，乃至夜不能寐。宁砚泠想着，便再无法入眠。于是，她披衣起来，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

外头的月光照进来，月光下院子里的池塘里，飞起一个巨大的白色影子，青云之上，伴月飞舞。

原来是一只仙鹤，宁砚泠心里暗暗想道，口里忍不住念道：“鹤鸣九皋，而声闻于天。”

仙鹤困于泥沼中，可是它的鸣叫声于九天之上都能听见。所以，眼前的逆境又算得了什么？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睡吧，只要还有明天，明天说不定事情就会出现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