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的话音刚落，满屋子的人都听住了。

二甲第六名，宁郎……不是宁砚泠的从兄弟还能有谁？

那日德嫔和僖嫔在那玉合宫吵得地覆天翻，不就是为了到底是谁传了这一句谣言么？而那谣言上说的刚好就是宁思瑶取中了二甲第五名。

这事儿搁到现在来看，那谣言竟是真的，只不过这眼睛一眨，二甲第五名变了二甲第六名。看来在背后放出风声的那个人，显然是个有能力的，至少在秋闱取第一事上，他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李太后暗想，如此看来那回儿宁砚泠说的话倒是不假。能知道秋闱取中的名次，又有能力更改名次的，除了那礼部的人之外，还能有谁？而僖嫔是礼部尚书汪耀会的女儿，这谣言不是她说的，还能是谁说的！

一阵轻快的厌恶涌过李太后的心头，那日僖嫔当着众人的面儿真是装得一脸好无辜！

这李太后原本就是天真烂漫之人，如此一来，她便认定了僖嫔是在扯谎，心下就不喜起来。

众人却不知这一节，她们瞅着李太后神色微变，眉宇间似乎有厌恶的神情，还当是李太后不喜宁砚泠姐弟。唐嬷嬷心道：娘娘虽然嘴上不说，看来心里对德嫔姐弟还是膈应。

她不像陈嬷嬷，事事都能想到李太后的心坎上。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想在李太后跟前讨个好。于是，唐嬷嬷想了想，开口道：“外头的人见识浅薄，见到一个略长着鼻子眼睛的就觉得甚么‘貌美’。像广林王殿下这样的，他们根本就无处见去。”

她原以为自己这话说得动听，预想说出去之后必定能讨得李太后的好。可谁成想李太后兀自想着事情，竟和没听见一般。而听见了的人却又心生不满。

说来也是奇怪，凌宜公主在书房当着一众贵女们的面儿，咬死了不肯说宁思瑶一个好字。可如今到了李太后跟前，听唐嬷嬷说宁思瑶甚么“略长着鼻子眼睛”，便觉得无比刺耳。

这会儿她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只觉得自己虽不认可宁思瑶的长相能比得上她二哥，可到底还是不差的，大约在伯仲之间。可叫唐嬷嬷一说，宁思瑶竟是远比不上她二哥。那她们在书房里的争执还有什么意思？唐嬷嬷是在说她们都没有眼光，不会看么！

于是，公主心下就有些不服气，便开口道：“嬷嬷这话说得也忒差边儿了，如今不止外头的人在说，就连同我一起读书的那些小姐们也都在说那宁思瑶天生一副好样貌。嬷嬷说他们没见识，难道那些公卿家的女眷也都没有见识不成？她们中也有人是见过我二哥的！”

“更何况德嫔娘娘长得也算标志了，她弟弟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嬷嬷说他‘略具鼻子眼睛’，这话若是传到德嫔娘娘耳朵里，恐怕不会高兴的。”公主说完，只觉得不解气，竟站在宁砚泠的角度又说了一遍，还扯出了宁砚泠怀孕的事，“她这会儿正该高高兴兴的才好！”

唐嬷嬷一时听傻了眼，想自己不过是为了讨好李太后而说了那么一句，竟牵出了公主这么一长串的话。而且话里话外更扯上了那世家小姐们，还有宁砚泠，无形中替唐嬷嬷得罪了好些人。

眼看唐嬷嬷这张老脸就要无处可搁，李公公笑了笑，道：“都说‘月里嫦娥爱少年’，那宁公子大约是生得俊俏了些，不过比广林王殿下，还是稍稍差了些，公主殿下，您说是还是不是？嗯？”

凌宜公主一听李公公说的什么“月里嫦娥爱少年”，又特意问她是不是的，一张小脸早飞了红。这下连李太后和陈嬷嬷也看懂了，陈嬷嬷瞧了一眼唐嬷嬷。她方才兴兴头头的，却叫公主好一顿排喧，这会儿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神情委顿。李公公方才这话她自然也没有听进心里去，更不要说看公主的反应了。

陈嬷嬷暗自好笑，唐嬷嬷这老货嘴忒快了，要能耐下性子多琢磨琢磨，就会发现公主实则是对那宁公子上了心，又怎么会说出那些贬低宁公子的话而让公主不快呢？

只是他们俱没有想到，公主竟对宁思瑶上了心。李太后虽是有些惊讶，但毕竟没放在心上。在她想来，敏儿如今不过才十三岁，也就是对外头的传言有些好奇罢了，哪里就懂得这些男女之间情情爱爱的事情了。

就算将来要挑选驸马，那京都里多的是的上品士族勋贵之家。像宁家这样的新贵，实在不是良配。更何苦李太后心里是想要把这小女儿留到及笄之年再议亲的，毕竟她身边贴心的儿女也就剩下凌宜公主一人了。

这事儿就这么算是浑过去了，可是太后并李公公、陈嬷嬷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叫公主看了浑身不自在。待回了房，她还兀自在想这件事。

“公主，公主”兮青又在那里不知叫唤些什么，公主只觉得一阵气恼，便埋怨道：

“你今天当着母后的面儿胡说些什么！”她说着更显出些着恼的样儿，训斥道，“难道平日里我们在书房里说的话儿，都叫你们在外头偷听了去么！”

兮青真是一肚子委屈快要无处诉了，兮紫却在一旁笑弯了腰。

公主瞧了，更是气恼：“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我不是”兮青委屈巴巴道。

兮紫捂了肚子“哎哟”，断断续续道：“殿下怪错了人了！方才……是小奴同太后娘娘讲的，……不是她罢！”

“管你们是谁！”公主听她这么说，这才想起来宁思瑶的事原是兮紫说给太后知道的。可她又如何会承认自己怪错了人？便忿忿道：“横竖你们两个一个鼻孔出气，只多嫌着我一个！”

“哎哟可冤死我们姐俩了！”兮青道，“公主殿下要怪罪，我们原也无法。只恨不得剖开这心叫殿下瞧一瞧，看一看这心里到底只谁一个！”

“哼”公主只冷哼一声，兮紫这丫头讲什么心不心的，只听得人心里老大不自在。

但是她方才说的什么把这心剖开来瞧一瞧，看一看里面到底只谁一个。这句话细细品起来，竟有那么一丝情意深重的味道。对着灯光，凌宜公主的心中不禁一阵迷惑，自己这心里，到底只谁一个呢？是他么？不是他么？是耶？非耶？两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