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砚泠摸了摸李公公的底，却又没有将自己的底透漏给他一丝一毫，简直就是心满意足。

不等李公公再开口，宁砚泠便借故撵他回去了。李公公没想到如今的宁砚泠竟成了这样，他想了想，开口道：“你那个小丫头……”

“绿袖？”宁砚泠稍许有些讶异，李公公突然提到了绿袖，她一时心里没有防备。

李公公点点头，道：“这小丫头有些古怪，若你有需要”

“谢谢公公了，不过我自己宫里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宁砚泠淡淡地打断道。

她不领他的情，他也没有办法。李公公走到门口，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宁砚泠看他远去的背影，真的有几分苍老和落寞，仿佛一片落叶孤零零地坠落在地上。

在那一瞬间，宁砚泠忽然想起在秀女所的时候他也曾对自己百般关照。可也就是这个老太监，差点儿打死了刘一保，还将只剩半条命的他撵出了宫。

有的时候宁砚泠真的恨他恨得要命，尤其是那一次，他让自己掺合在祁家和叶家的争斗之中，还要自己去给楚皇施加压力。在楚皇揭破他们真正目的的那一刻，她心里真是恨死这老阉竖了。

可是，自己如今会的东西，一大半都是他教的。宁砚泠想起李公公曾经教她细细地分辨别人真正的心思，教她如何去听比人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他们之间，也曾像爷女俩一般亲厚，他对自己也曾有过照拂之恩……

宁砚泠不愿再想下去，她摇摇头，似乎想将这些念头儿从脑海里晃出去一般。李公公不是坏人，但是终究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以前的事情都成了前尘往事，谁欠的谁来还。往后，相安无事，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相处。

她兀自像得正入神，冷不防门被推开了。原是楚皇下了朝，便直奔她这里来了。

宁砚泠倒被唬了一跳，想起方才李公公在这里说的事情，心里不免有些发虚。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告诉楚皇，李公公来过了的事情。

可是，楚皇已经发现了：“谁来过了？”他看着桌上摆着的一个茶盅子，地上还有另一个茶盅的碎片子有人来过了，还在这里打碎了一个茶盅子。

宁砚泠眨了眨眼睛，她的眼睛很圆很亮，如果非要比喻一下的话，那就像是猫咪儿的琥珀眼。不止眼睛，她整个人也像猫咪儿，舒服满足的时候仿佛会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可不如意的时候，又会挠一爪子。甚至连楚皇都挨过几次，可是他甘之如饴。

这会儿，这只猫咪不知又在动什么歪脑筋，楚皇看着她狡黠地一笑，对自己说：“你猜。”仿佛一片羽毛挠过心尖，叫他满心里生出一些刺刺挠挠的感觉。

于是，楚皇想了想，道：“李公公罢，太后身边的李公公来过了？”他的尾音上挑，似乎是在问宁砚泠。

“你怎么猜到了？”宁砚泠稍许有些讶异。

“你早上不是去了皇后和太后那里么，按太后的性子……”楚皇脸色一沉，“她必然要叫自己的亲信送你回来，好同你亲近一下的意思。她今天可说了什么？李公公又同你说了什么？”

宁砚泠看楚皇的样子，虽然板着个脸，可眼里染了几分担忧。她知道楚皇在忧心自己，心下不由得一阵感动，手也抚上了楚皇的脸庞，她认真道：“没什么，你不用担心。太后娘娘就是怕我不听她的话了。”

宁砚泠看着楚皇的眼睛，他听了宁砚泠的话，面上稍许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又忙开口，半说话半掩饰道：“我才没有担心……你以后离他们远着点儿！”

说完，楚皇还特意做了个严肃至极的表情。这却叫宁砚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忘了，我原是太后娘娘的人。”

“那会儿你在她宫里做赞善，跟从她也无可厚非。”楚皇眯起眼睛，“如今你有了我做靠山，这可是天底下最大的靠山。所以还是一心一意跟从我罢！”

楚皇一面说着，一面搂了宁砚泠的腰，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宁砚泠仰面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她眼睛的形状生得很美，眼尾微微向上挑。略略笑的样子尤其好看，每次被这双眼睛盯着看的时候，楚皇的心里总会生出一些异样的感觉。

往日他时常觉得心里烦躁不安，现在想来大约是求而不得的心情。直到如今，真真切切地拥有了眼前的这个人，心里的苦痛与折磨才稍稍得到纡解。

楚皇回想起从前，那时候他没有表明自己的心迹，是因为他从来不曾真正信过任何一个人，更遑论宁砚泠这种已经是跟从了李太后的人。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发觉出宁砚泠的不同来。在这个人人几张面孔的后宫里，她却始终只做她自己。对自己，她不讨好，不谄媚，甚至有时候会忘乎所以地在自己面前以“你我”相称。

从来没有人敢管自己叫“你”，这声“你”从宁砚泠的嘴里吐出来的时候，楚皇竟然觉得心里有几分兴奋。别人看他不过是天下之主，向往又恐惧。而这个人，怕是唯一一个能将自己当成一个“人”来对待的罢。

终于，到了那次，他听着宁砚泠亲口说出了：“就算太后娘娘算计你，就算群臣都站在你的对立面，不管以后变成什么情形，我也永远都效忠陛下，至死不变。”

他心里一阵狂喜，却又不敢相信一般，追着问道：“若朕不再是皇帝了呢？”

“我也跟着你。”宁砚泠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到达那云巅之上，可是还有最后的一丝不确定需要消除：“朕都不是皇帝了，你跟着做什么呢？”

“我发过誓的，永远都效忠陛下，至死不变……”

随着她这声回答一起落地的，是自己那颗悬了半天，终于又落回原处的心。

他听到自己的心落回胸膛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