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贤嫔不知道,纵使她再痛苦,也远远比不上丽嫔的痛苦。
对于丽嫔来说,这也是噩梦一般的一段日子。
她天性淡泊,早看透了这朝堂与后宫之间千丝万缕的关联。那日在听竹轩,她所说的话并不是敷衍宁砚泠的,而是出自她的一片真心。
那时候,她以为,凭借她那寡二少双的样貌。只要她肯点头,肯稍微顺着楚皇一些,她必然能独得盛宠。
原先,是她自己不想要。她父亲颜呈,官拜吏部尚书。虽谈不上位极人臣,也已经是高官厚禄。
可惜,人心总是贪得无厌的。他生了颜滢这么一个女儿,贵而不矜,艳而不妖,宛如人间富贵花一般,难免会生出其他的想头。
丽嫔也知道父亲的心意,可是她总是不愿意。朝堂上风云诡谲,想要得到更多的人往往会失去更多。
况且,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下一刻是什么,她永远都不知道。
所以,自封了嫔以后,每每楚皇想要亲近于她,她都拒之千里。
直到……这次的中毒。
丽嫔恍恍惚惚,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在迷梦里,她看到的始终是那个人的面孔。可惜,看得并不真切。总仿佛隔着一层纱,朦朦胧胧的。
她心下害怕起来,她害怕再也见不到这个人,再也见不到这张脸。
自己因为这样或是那样的原因,一直远着这个人,直到生死关头,才发现自己的心底早就都是这个人的影子了。
所以,醒来之后,来探望她的嫔御们虽然不说,可是心里都默默纳罕丽嫔的眼神里的坚冰似乎化去了,仿佛多了点东西。若说多了点什么?似乎是世人见惯的情感……
正是因为如此,贤嫔才携了她的手,无不真诚地道:“姐姐,你病了这么些日子。最担心的人是陛下呀……”
丽嫔心中一动,早不是昔日的冷面冷心了。她微微点了点头,仿佛三月的春光,冰消雪融。
也许正是历经了这生死之劫,才让她心中的坚冰稍稍消融。丽嫔想,她是该去找楚皇的。
她要告诉他,其实自己早就喜欢他了。倘若他现在待她仍如从前一般,她愿意永远陪在他身边。
就这样,从来如月光一般清冷的丽嫔,极为罕见地坐在梳妆台前,对觅晴道:“你来替我梳头发罢。”
觅晴跟了丽嫔这么些日子,何时见过这等情景,登时惊得目瞪口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丽嫔竟然开了妆盒,在挑拣胭脂一类的物什儿。
那一瞬间,她热泪盈眶,哽咽道:“娘娘……”
她激动得竟说不出话来。丽嫔这么做,自然不是为了揽镜自照,她是要去见楚皇的。
觅晴为人,争荣夸耀之心极盛。往日丽嫔与世无争,那是她没有机会。现在她的机会来了!
她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丽嫔。丽嫔却拨弄着金簪玉环,淡淡地问她:“你会梳妆么?我不惯做这个。”
“会,会!”觅晴忙不迭地点头,她上来替丽嫔细细地梳头,精心挑选了一副头面,小心地替她一一簪上。以至描眉画眼,穿衣着裳,无一不至。
终于,那镜中人宛若月中嫦娥。可若说仙子更多几分人间烟火,若说妖冶更多几分端庄明媚。那般姝丽容貌,却是仪态端方,雍容淡然,仿佛生来便是要接受世人的赞美。
多一分则过于轻盈,少一分则过于厚重;增一分太过妖冶,减一分太过清冷,叫人只感叹有这般人间绝色,何必苦向月中寻嫦娥。
觅晴倒吸一口凉气。她知丽嫔美,却不知原来竟是这般美。在她看来,天下能抵挡如此美貌的男子,应该是不存在的。纵使是天下之主,也不例外。
丽嫔若去了长乐宫,从此宫墙内外,只这仙花一枝罢!
“娘娘真是太美了!”觅晴由衷地感叹道。
丽嫔的手抚上面颊,她只道:“病了这些日子,怕是没有以前的样子了。”
“不!”觅晴忙道,“娘娘是全天下最美的人!”
她想起宁砚泠,不禁咬牙切齿道:“害娘娘的人已经得了报应,陛下亲自下旨,将她关进了诏狱!她,不会有好下场的!”
丽嫔听了,默不作声。觅晴忙换了笑脸道:“瞧我,说这个做什么!娘娘,咱们走罢!”
于是,她陪着丽嫔,一步一步走向了长乐宫!
这是丽嫔第一次去长乐宫,觅晴没有想到的是,这也将成为丽嫔最后一次踏足长乐宫!
小春子见到丽嫔的时候,面上一愣,随即马上换做笑脸,道:“娘娘来得好巧,陛下昨夜没睡好,这会儿正在房里休息。让小奴带娘娘去罢!”
丽嫔点点头,小春子便引着她们主仆二人,去往后面楚皇的卧室。觅晴还要往里面走,小春子笑嘻嘻地拦住了她,道:“这里面可不是你我能去的地方呢!往日德嫔娘娘来,绿袖姑娘也是在这里等的!”
觅晴听了,不过鼻子里哼了一声。在她看来,绿袖如何能同自己相比呢!可是小春子毕竟是御前近侍,得罪不起。
于是,她不情不愿地立在门口,目送着丽嫔进去。
丽嫔从没有来过长乐宫,更遑论楚皇的卧室了。小春子说楚皇在休息,她便轻手轻脚地往里走。
楚皇这会儿正半靠在床上休息,他夜夜难眠,白日里难免精神短少。
恍惚间,他看见一个俏丽的身影轻轻地进来,依稀是往日宁砚泠的模样。于是他嘟囔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诏狱里么?谁救你出来的?”
她慌忙转头,却一眼就看见了长几上那个泥人小像虽然没有十分像,也有七八分,一看就知道,是宁砚泠!
长几上还摆着几部书,有一本还翻开着,显然是楚皇日日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