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乐宫出来,连日来遮盖在宁砚泠心头的阴霾早已是一扫而空。此刻,她带着绿袖,一路穿花度柳,肆意地享受这午后美好的春意。
绿袖跟在她身后,心里直犯嘀咕。毕竟那会儿她可是和小春子一起,亲眼看见楚皇发怒的,后来又战战兢兢地在书房外等候了半日。
谁知待到宁砚泠出来,竟是换了一副笑脸。也不知道姐姐和陛下到底说了些什么?绿袖总觉得有事悬在心里。
“来呀,你发什么呆?”宁砚泠转身对她笑道。
也罢,绿袖转念一想,姐姐既然如此开怀,想必是与陛下相谈甚欢,自己又何必在这里胡思乱想呢!
“来了,来了!”绿袖也笑道,快步跟了上去……
这事到此为止,就算了结了。宁砚泠后来又给家里去了一封信,却被告知宁思瑶又动身南下。只是这次,他没再去姑苏找顾子白,而是经由顾子白介绍,去了应天的青阳书院。
宁砚泠合上信,吩咐绿袖道:“你把这信和之前那几封搁在一起罢。”
绿袖接过信,随口道:“姐姐也忒仔细了,这些不过是家信,不拘放在什么地方就是了。”
宁砚泠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虽然这写家信是宫里允许的,但还是小心为妙。我留着这些信,将来万一有个好歹,也是我的凭证不是?”
绿袖听了,内心暗叹一声,外头的人看这皇城,只看得到那红墙黄瓦,只当是天宫一般的地方。只有在这里日日煎熬的人才会知道,这个地方竟是比那牢笼更可怖!姐姐不过是写一封家书,也要慎之又慎。
她理解宁砚泠的处境,更愿意尽自己所能地帮她。从那以后,绿袖做事竟也比之前小心谨慎了十分,宁砚泠见了,也只默默纳罕。
可是这平静日子还没过几天,被太后下令闭门思过的庄嫔竟又出来了!
宁砚泠手上的绷带都没有取掉,她竟然又在未央宫遇到了前来请安的庄嫔。
萱室殿一事,经过这几天的流言发酵,就算不能说出当日的具体情形,大致发生了什么众人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这不,众人才刚给景后请了安,闲话家常的时候,外头小太监突然来报:“庄嫔娘娘到”
什么?她来了?这句话自然无人说出口,可是分明写在众人的脸上。
“快请她进来。”景后连愣都没愣,竟是直接对凌公公道。众人正在感慨这方是六宫之主的气度,纵使泰山崩于前,其色不变,竟是派出自己的亲随凌公公,亲自去请。
不多时,庄嫔便进来了。
众人先看看她,而后又看看宁砚泠。
宁砚泠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在她身上,脸上又不禁发热起来。她在心中默想,此事与我有甚关系!我不该脸红耳热的。
于是,她更加扬起头,环顾四周。有谁在看她的,她便冲那人微微一笑。
这招果然好用!众嫔御们都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头不语的。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庄嫔进来后,直接就给景后跪下了。论理,平日里请安是不必行如此大礼的,庄嫔这个样子,倒惹人怀疑。
包括宁砚泠在内,众人都暗自揣测,庄嫔这么快就能出来活动,怕是和景后有什么关系。
景后大约也猜到众人在怀疑她,只免了庄嫔的礼,随后便站起来,道:“各位妹妹,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说完,自己施施然走在了最前面,众人只得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待到了萱室殿,太后见了庄嫔,也是一愣。
庄嫔便跪下,抢先说了:“太后娘娘叫臣妾闭门思过,静思己过,臣妾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哦?你想明白了什么?”太后问道,“跟哀家说说!”
宁砚泠还没有反应过来,但见庄嫔一个翻身,便跪到了自己面前,实实在在地给自己磕了三个响头。
“姐姐这是干什么?”宁砚泠一时错愕,忙伸手去搀扶她。
可是庄嫔打掉了她的手,一脸倔强道:“我对不起德嫔,只求德嫔大人大量,原谅我。否则,我即使死了,也绝不瞑目!”
她这话说得是咬牙切齿,口里是愧疚认错之语,语气里却是丝毫也听不出有什么愧疚的意思。
而且,话说得这么刚强,简直是以死相胁!
宁砚泠还来不及做什么反应,只听得“啪”的一声。众人循着声响看过去,竟是李太后在上头拍了椅子扶手!
此时,李太后铁青着一张脸,质问道:“庄嫔!你说你想得很明白了,哀家才让你说的。可是你听听,你们大家都听听!”
李太后已然是气急了,对着众人几乎是在叫喊了:“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儿!你这是想明白了的样子么?倘若你想不明白……”
说到这里,李太后顿了顿,也不知在忖度些什么,众人只见她咬了牙道:“崇安阁那个地方,如今倒是空着,哀家可以送你去那里慢慢儿想!”
崇安阁?众嫔御自去年入了宫,在册嫔前一向只待在秀女所,这个连小鸟都不能自由自在飞进飞出的地方。崇安阁是什么地方,她们更是闻所未闻。只是看太后面色不善,便猜想大约不是个好地方。
唯独宁砚泠和景后二人白了脸。崇安阁!她们俩再清楚也不过了!那是自先皇驾崩以后,陈顺妃一直被软禁到死的地方!那是一个比冷宫更可怕的地方!
宁砚泠和景后互相对望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在陈顺妃的丧仪上,二人在崇安阁见面时的场景。
其实住在崇安阁里的陈顺妃,因为之前宫里流传的楚皇的身世之谜,更加上先皇临终前曾召见过她。一直以来,都是李太后的心病。
今天庄嫔竟然能逼得李太后主动说出了“崇安阁”三个字,可见太后是气得不轻。
太后勃然大怒,众人早就心绪不宁了,只怕这城门失火,殃及了自己这条池鱼。
只有庄嫔,面上非但没有惧色,竟然还透漏出微微的一丝笑意。
“那玉珠葡萄”她缓缓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