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父女俩这又是怎么了？”宁夫人忙放下茶盘，上前来搂了宁砚泠在怀里，摩挲她的脖颈，又掏出帕子给她拭泪，“这好容易回家来一趟，竟是哭个不住了。”

宁夫人转向宁修远道：“老爷，莫不是你说了什么惹得濯儿如此大哭？”

宁修远这会儿也老泪纵横，竟提起袖子来拭泪。宁夫人看了，又好气又好笑，忙叫绮云打水进来给宁修远洗脸，又道：“弟妹在房里听到动静，这会儿带了瑶儿在外头求见一见濯儿哩。”

“叫他们进来罢，外头冷得很，瑶儿身子骨又弱。”宁修远听了便道。谁知，宁夫人摆了摆手，小声道：“宫里来的那位，说要讨濯儿的示下……”

宁修远这才醒悟过来，宁砚泠这会儿已经是德嫔了，只要她回家来，这家里一应事物，怕是都要听她的。他还来不及感叹，宁夫人就叫绮云出去跟孟小晨说，德嫔娘娘准了，要见一见二婶和从弟。

只听孟小晨在外间朗声道：“娘娘，宁公子外男无职，看着也好有十二三岁了，还是不见了罢！”

宁砚泠皱了皱眉，只在绮云耳边嘱咐了几句，绮云便出去跟孟小晨说道：“我们家公子是正月里的生日，这会儿已经十四了。娘娘说了，自家兄弟见一面又如何？如果公公执意不肯，不如先回宫去请示陛下，娘娘在这里等着。”

“这……”孟小晨听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先前也没怎么和宁砚泠接触过。原想她不过是新册立的嫔御，能有多厉害呢？可这番话听下来，就见了真章了。他自是不可能再进宫去跟楚皇请示的，只得陪着笑脸对绮云道：“娘娘说得是，自家兄弟哪有不让见的道理！还请姑娘快些儿去请小公子进来罢。”

绮云应了，一扭身上外头迎了那姚氏和宁思瑶进来。外头天气寒冷，房里又烧得暖暖的炭炉，宁思瑶的小脸先是一冻，再是一暖，便显出红彤彤的颜色来。

他这会儿乖巧地跟着她母亲，给宁砚泠行礼。宁砚泠忙一手一个，拉起他们母子俩，道：“婶娘不必如此多礼，都是自家人，切不可外道了。”

“姐姐好。”虽是不用行礼，但是宁思瑶还是问候了宁砚泠一声儿。宁砚泠抚着他的肩膀，这十三四岁的男孩子，最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一年又长高了好些。宁砚泠稍许仰起面来看他：“还是太瘦了些，平日里要多注意保养身体。”

那姚氏一拉扯宁思瑶，他便应了一声。姚氏干笑了一下，道：“成日家念叨着‘姐姐’‘姐姐’的，这会儿姐姐好容易回来一趟，又害羞得跟什么似的！”

宁砚泠听了，又问宁思瑶现下读的什么书，请的什么先生。姚氏看了一眼宁夫人，笑道：“不过在家里温习一下旧书，这一年家里事又多，这孩子读书也不上个心，哪里顾得上给他请先生呢！”

宁砚泠听了正色道：“婶娘，此言差矣。像我们家这样的，还是要靠读书才能有所进益。瑶儿今年也十四了，下个月务必让他回乡一试！”

此话一出，宁修远宁夫人并姚氏，俱是一惊。宁思瑶低下了头，看不出脸上的神色。

其实，姚氏不过是看宁修远这一年来于官场上拔步如飞，可是在家的工夫却少了，也不大管教宁思瑶的学业。她知宁修远只得宁砚泠这一个女儿，现如今送进了宫，膝下竟是一干二净了。

虽然宁修远平日里常说，宁思瑶是他们宁家唯一的一支血脉，必要好好培养，可是这一年来既不给他寻访名师，也不送他去外边儿的学堂，只让他在家混着，复习旧书。姚氏嘴上不好说，心里仿佛油煎一般。趁着今晚宁砚泠回家的工夫，她便是拼上这张老脸，也要替她儿子求得个好前程。

只是，没想到宁砚泠竟直接说让宁思瑶去参加县试，姚氏听着心里一半儿是欢喜，一半儿是着急。若儿子此番顺利通过县试、府试，那可就是秀才了！可是县试下个月就要开考了，这一时半会儿的，哪里复习得过来！

“你姐姐如此看重你，你该好好在家读书才是！”姚氏一边说着，一边往儿子身上拍了一巴掌。

宁砚泠略一沉吟，道：“瑶儿如今只在家读书，万万不可！我先前在宫里结识了一位顾先生，学问人品都很好。现在恰好辞官在家，回宫后我会替瑶儿修书一份，让瑶儿亲自拿着去拜见顾先生，求他收在门下。”

“阿濯说得可是那顾烨清？”宁修远皱眉道，他听说过顾子白，字烨清。年少高才，可是性格似乎有些孤傲。

宁砚泠笑道：“爹爹说得正是，女儿和他略有交情，想来这点小事，他还不至于拒绝。更妙的是，他恰好也是姑苏人士，现在退居在家，瑶儿去他门下读书，下个月参加县试也是极便宜的。若过了县试，得他指点，四月份的府试也未必不过。倘若能取中秀才，今年恰逢乡试，瑶儿更可下场一试！”

宁修远听女儿思虑得如此周密，心中只暗暗称奇。自己心里还当她是个小女孩儿，孰不知她早已自己默默成长了。可转念想到，她的成长是在宫里历练而成的，心中又是一阵酸痛，只得自己尽力忍住了。

“姐姐厚望，阿瑶一定会努力的！”宁思瑶在一旁不声不响了半日，这会儿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众人俱是一愣，随后便都交口称好。宁砚泠更是露出赞许的神色，抚了抚他的肩膀，柔声道：“瑶弟是个有志气的，我们宁家的前途就系在你身上了。”

宁思瑶听了，眼神中稍许透漏出羞涩，但马上隐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坚毅。他近一年未见宁砚泠，初见时甚至有些陌生，记忆里的姐姐娇俏亲切，而面前的德嫔娘娘……虽然伯父伯父和母亲唤得亲切，但他们同时也带着一丝敬畏。所以，自己一开始也有些生疏。

但是，姐姐睿智坚毅，眼光长远，格局高深，竟让他生出一丝孺慕之情。更兼之话里话外，俱是真心实意地为他谋划前程，他心里早就暗暗下定决心，定要好好读书，不辜负姐姐地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