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宁砚泠在李太后那里,听她仿佛打开了记忆匣子一般,对往事滔滔不绝的回忆。这才知道了广林王离开皇宫前,竟然对李太后说了那样的一番话。
自此广林王,从一个面目模糊的八岁孩子,直接鲜明跳脱成一个美少年,勾勒出一个孺慕哥哥的好弟弟的样子。
宁砚泠被这些话感动了,她决心只要有机会,一定要让楚皇知道,自己的弟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只过了半日,小春子便又来了萱室殿。
“陛下召宁赞善觐见。”小春子一本正经地说完以后,转眼间又变做笑脸,他笑嘻嘻道:“宁大人,请随小奴来罢。”
宁砚泠是在摸不清头脑,依她的想法,楚皇既然已经拒绝她了,为避嫌也好,怎么样也好,短时间内该是不会再见她了。不然这厢边刚拒绝,那厢边又召见,不尴尬么?
可是楚皇偏就是不觉得尴尬罢,宁砚泠安慰自己,总算是他对自己没有任何意思,否则也不会如此光明磊落,心怀坦荡了。
一路上,小春子的嘴倒是没闲着,他因问道:“陛下想知道,宁大人为早上的事儿还在生气么?”
“我从没生过陛下的气,是陛下多虑了。”宁砚泠摸不清楚皇是怎么想的,只好自己忖度着来回答。
小春子倒是笑着,又安慰了几句,诸如“陛下自有他的苦衷,还望宁大人千万别往心里去。”此类云云。
宁砚泠一时摸不透楚皇的意思,也只好唯唯诺诺地应了小春子的话。
及至长乐宫书房,小春子早有眼色地退到殿外守候了,他现在已经习惯了楚皇单独召见宁砚泠。也许他也感觉,楚皇跟宁砚泠说的话,自己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楚皇正坐在书桌前翻阅奏折,一大摞一大摞的奏折。宁砚泠想起那日他给自己看的那一大摞都是弹劾父亲的。
若不是为了父亲,自己恐怕也不会被要挟至此罢。
面子,已经完全顾不上了,宫里现在是么传言都有,光是夜宿长乐宫书房和伴驾这种事情就够别人在背后嚼舌头的了。
里子,今天也是伤了,不伤也伤了。太后想把自己赐给楚皇,结果被楚皇拒绝了,如果自己非要表现出里子没伤的样子,那就该惹人怀疑了。
想要蒙骗别人的最高境界怕是要连自己也一块儿骗罢,宁砚了这样想着。
“宁卿家在发什么愣?”楚皇问道。
宁砚泠被这个称呼弄得一愣。楚皇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便道:“朕一直觉得很可惜,依你的才干,若是男子,必定是社稷的肱骨。”
“微臣不才,是陛下过誉了。”宁砚泠反应过来,声音低低地道。
“朕心里是很看重你的,所以太后的建议,朕也没有接受。你留在太后那里,比在朕这边,更有用。”楚皇缓缓道。
起初,楚皇说到“心里”,宁砚泠的心里仿佛一潭碧水被丢进了一颗石子,登时荡起一圈圈的涟漪。可是后来,楚皇又说“有用”,是的,自己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当然是哪里有用就摆在哪里了。
宁砚泠微微晃了晃脖子,迫使自己清醒一点,冷静下来。
楚皇看着她这别别扭扭的样子,嘴角竟带起一丝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笑意,他想了想,因问道:“朕连着两日拒绝太后,你觉得怎么样?”
“陛下明日就该去告诉太后娘娘了,陛下已经同意召广林王回京一聚了。”宁砚泠的声音冷不防地出现,她几乎没有思考的冗余。楚皇的话音刚落,她就给接上了。
楚皇皱眉道:“何以见得?”
“陛下,微臣昨日在太后那里听到一个故事……”宁砚泠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
……
“那时候广林王殿下说,他的哥哥是会比父皇和列祖列宗更仁孝圣明,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明君。”宁砚泠看着楚皇那对深邃如满天繁星的夜空的眼眸,将昨日李太后所说的,又一个字一个字地俱说出来。
宁砚泠的面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就像她知道的那样,看起来性情凉薄、面上总是淡淡的楚皇,能打动他的从来都不是夸张的外在表现,而是质朴无华的真情实感。
当她说出广林王的那番话时,楚皇呼吸的一滞被她收入眼底。宁砚泠心道,这件事差不多已经成了一分了。接下来就是剩下的九分了
她没等楚皇作出反应,又接着道:“其实这个故事不过是点缀罢了,微臣说与不说,都不会影响陛下明日去答应太后娘娘召回广林王殿下的决定。”
“陛下心里早就有决定了,否则今日也不会拒绝太后娘娘有关微臣的事。”她的话说得有十足的底气,只是说到她自己的时候,还是有些脸红了。
“这是太后娘娘和陛下母子间的事情,微臣冒死说了,还请陛下恕罪。”宁砚泠道,“昨日太后娘娘请陛下召广林王殿下回宫,不过是试探,陛下答应与否都不重要。关键在今日太后娘娘说的微臣之事,陛下是必不会也不能答应的。”
“若陛下答应了带微臣走,娘娘必定会说要封嫔,或是封妃,甚至是更高更过分的份位,直到陛下拒绝为止。”
“若陛下直接拒绝了,那么此事就成了,后面的口舌都不必再费了。”
“陛下昨日拒绝了太后娘娘,心里必然戚戚焉。今日再次拒绝太后娘娘,心里的愧疚感就会加深。陛下回过头来想想,就会答应娘娘的第一个要求。”宁砚泠一口气说下来,“那么娘娘的目的就达到了。”
殿内安静得可怕,仅有两个人的静谧,比萱室殿一屋子的人的静谧,更加可怕。
宁砚泠感觉自己只身闯了龙潭虎穴,就像那沉睡在深渊之底的黑龙,自己在挖它的心头肉,稍有不慎就会被一口吞没罢。
“精彩!”楚皇竟击了一下掌,打破了这份死寂。
宁砚泠暗松一口气,背心却被汗沁湿了。
宁砚泠暗松一口气,背心却被汗沁湿了。
“真是精彩至极!”楚皇几乎是赞不绝口了,“宁卿家果然智计无双。”
“陛下谬赞了。”宁砚泠谦虚道,“也须得陛下有这天底下最广阔的胸襟,才能玉成此事。”
“你错了。”楚皇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朕要有的,不过是忍耐。”
“忍耐?”宁砚泠不明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