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凝按住彭嫣,以免吵嚷起来让里面的人知道。
然后她对一脸狡猾的赵俊然道:“赵俊然,我对你敢上门勒索我的勇气,感到敬佩。”
酒吧里坐着的大佬就不必说了,捏死他跟捏死蚂蚁一样,就李东、陈凯这两位战神出马都够赵俊然的喝一壶的,他竟然敢上门涨价。
闵凝想笑,最后还是忍住了。踱步到赵俊然跟前,抬手帮他把领带正了正,不得不把丑话先说在前头:“咱们同学一场,你要闹到撕破脸皮,我也能成全你。十万肯定没有,再给你两万,你来好好把戏做足,咱们还是好同学;你敢不进来,你也回不去上海了。”
“闵凝,你别吓唬我。”
彭嫣插腰道:“用不着吓唬你,今天陆北、傅凌风、都在,你看看有没有人能灭了你!”
赵俊然突然就泄气了,他以为闵凝名声臭了,被男人们集体玩剩下了,就没了靠山,想趁机揩个油的,哪想到闵凝的关系网还在,乖乖收了两万块的支票,跟着彭嫣进去登场了。
闵凝一个人站在外面的冷风地里,不怎么想进去看赵俊然演戏。
虽然一手导演了再见也是朋友、最爱还是你的这场戏,但闵凝知道,一个人哪有那么长情,也就陈萌萌天真才会信。
她不想回去看他们为假戏真哭的样子。就一个人站在外面,看着天上零星飘落的雪粒。
今天是平安夜,有一场雪来点缀,街头的气氛热烈很多,结伴的男女,三五成群的朋友,还有街边闹吧传来的隆隆的音乐声,多好的夜晚,闵凝站在外面眯眼感受生机,这比在里面动不动就要想到死亡来得轻松。
“怎么不进去。”是陆北。
他一个人出来透透气,点了只烟,站在闵凝臂展之外,吞云吐雾着。
在变化的烟雾背后,闵凝看不清他的情绪,但这样一个告别夜,谁都不轻松,特别是陆北已经戒烟很久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又抽了起来。
“借款收据你收到了吧?”他问,闵凝心头一抽。
划清界限了,他还要再跟她确认一次。闵凝点头,十分客气:“谢谢你,陆北。”
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谢谢你终于愿意放了我。
从此,终于大家江湖再见了。
我们两人默默相对着,都不再说话,这种寂静在喧嚣的街道上实在不怎么和谐,不等他抽完烟,闵凝对着双手呵气,假装怕冷缩回了室内。
挺直脊背回到内场,闵凝忍不住在想,他有没有目送我的离开呢?就像萌萌的期盼一样,闵凝也希望给曾经爱过的男人留下一个优美背影。
等闵凝回到朋友们中间的时候,大家都围着萌萌说话,她整个人看起来喜气洋洋,一扫疲惫,身边坐着的赵俊然温柔对着她微笑,两人应该已经和解过了,气氛刚刚好,只叙旧不谈未来,也不会让人联想到没有未来的绝望。
一切都平和宁静得刚刚好。
傅凌风走到闵凝的身后,轻轻把手搭在她肩头,认真地看着闵凝,“我想我们该在一起了。”
闵凝瞪大眼睛,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出,只觉得突兀而错愕。
该在一起了是什么意思?
他们不是刚确定的男女朋友关系吗?
“我不想错过你,特别是在今天之后,我想这一生里,都有你。”
傅凌风也为萌萌唏嘘,更甚至联想到自己。
三十二岁的傅凌风像个紧张的少年,突然就红了脸,松开闵凝的手,冲到舞台上,音乐早已提前准备好,《我好想你》的伴奏响起,婉转悠扬。
闵凝和全场都凝视在傅凌风身上。
没人知道,原来傅先生唱歌这么好听。可闵凝几乎注意不到他唱了什么,只看他深情努力的唱着,笨拙和伤痛并存,这首确实替他深刻地说着什么,唱到**时,傅凌风的声音都哽咽了。
我好想你 好想你
却不露痕迹
我还踮着脚思念
我还任记忆盘旋
我还闭着眼流泪
我还装作无所谓
我好想你 好想你
却欺骗自己
我好想你 好想你
就当作秘密
我好想你
好想你
就深藏在 心
闵凝跟着曲调,反复喃喃着那三个字我好想你。
他看着她的时候在想念;
拥抱着她的时候在想念;
几乎无时不刻,傅凌风都在想念着闵凝。只求她的忧伤,她的快乐里能有他一份。
可这么多年了,他似乎都没有找到自己在闵凝心里的位置,终于,傅凌风百忍成钢,终于要主动一回了。
台下,陈萌萌被感受得稀里哗啦,滑着轮椅来闵凝身边,牵着闵凝的手,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他真很爱你。念念,我很羡慕你。”
闵凝低头对她微笑,再看台上一往情深的傅凌风,心肝催裂。
他的爱已经满溢而出,一向克制的傅凌风竟然可以爱得这么深沉,直叫闵凝惊痛。
音乐未停,傅凌风改歌唱为告白:“凝凝,这么多年兜兜转转,我何其幸运,我爱的人还就在我身边。请接受我,然后再考察我,我愿意用一生的时间任你拿放大镜观察我,挑剔我,尊重你的意愿,实现你的理想,任你予取予求。只要你想,只要我有。”
好一句只要你想,只要我有,闵凝含泪听到的是这一生最慷慨的誓言。
这是傅凌风与闵凝的誓言,也是对陆北的凌迟。
曾经陆北也说过类似的话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除了名分。
陆北的慷慨加了一个限定词,名分。
闵凝多疑,又自卑,名分一个词,就毁了她与陆北那么多年的爱情。
从陆北那里勉强退场后,她受了很重的伤,提起什么爱情、什么婚姻,什么陆北,她都会疼。
可今晚,傅凌风给了闵凝太多的爱,不介意她出身卑微,不介意她做过陆北的女人,更加不介意闵凝在别人眼里,如弃敝履的名声,傅凌风张旗鼓地追求,要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姐妹们围在闵凝身边,跳过怂恿,纷纷祝福,所有人眼里,她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傅凌风在瞩目的灯光下走下舞台,追光灯,从台上跟到台下,然后把闵凝也罩进了光芒中,他折了只玫瑰双手奉到闵凝面前,“虽然是求婚,但不要有压力,先给我个机会,我们先订婚,然后再结婚,我给你时间全盘接纳我,嗯?”
然后闵凝就听到耳边响起山呼般的“同意”“同意”。
强光灯柱里,粲然一片。
闵凝有一瞬间的迷失,仿佛不认识的傅凌风了一样,要知道,傅凌风一向从容优雅,一直笃定聪明,怎么此刻他诚恳得像个孩子呢?
“快同意,错过这个村没这个店了!”贺冰声嘶力竭。
“凝凝……给彼此个机会吧,一生其实很短的……别留遗憾。”
陈萌萌握着闵凝的手,用尽力气。
是啊!别留遗憾。
闵凝心摇曳,当这个世界都觉得她该爱上这个男人时,她自己根本没有力气逃离宿命。
傅凌风坚持了多年,此刻奉闵凝于掌中,如同初见。
终于闵凝认命了,把傅凌风当成宿命,然后对他轻轻点头。
全场雷鸣的掌声和口哨声中,傅凌风紧紧拥住这个朝思暮想的女子。
在傅凌风怀里,闵凝像个婴儿被他抱着,受尽保护,耳边传来他有力的心跳,一切都美好得像梦里,闵凝从他肩上抬起头,回望所有人,在满满都是愉快的面孔中,却无意瞥见陆北他们的卡座空无一人。
陆国集团的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抽完烟的陆北看到了刚刚一幕吗?一丝丝的忧虑突然像晴朗碧空中的阴云,拢住了什么,让闵凝从刚刚得到的幸福里失神了片刻。
陈萌萌的告别聚会在一片看似甜蜜温暖的求婚中,顺利落幕。
紧接着就是陈萌萌的人生,也在一个多月后,年三十的夜里,正式落幕了。
寒天大雪洒得世界白茫茫不见尽头。
陈萌萌还是走了,在焰火炮仗声中,她悄悄的离开了。
闵凝是在初一得到的消息,新年发丧被视为不吉,可她们几个女孩子谁也没有推脱,浑身素裹地在墓地前等了两个小时,最后送了陈萌萌一程。
仪式非常的简单,在场只有亲朋好友,和圣诞节既热闹又肃穆的气氛不同,真到了阖棺立碑的一刻,旁观者只剩悲凉。
刺骨的寒风吹过,光秃的树枝上偶有老鸦停留,天色阴沉,恐怕今晚还有大雪。
闵凝把头靠在傅凌风的胳膊上,让眼泪顺着重力的方向,一颗一颗掉下来。
当青春正好的时候,所有人想得都是如何挥霍,哪想过有人会先退场呢。
所有人的女孩子们都哭得压抑而伤怀。
贺冰第一个压住悲伤,提醒大家:“别哭了,下午还要去机场送纪小晨,省点眼泪吧。”
今天沉重,上午见识死别,下午就是生离。
送走了陈萌萌,纪小晨就要回德国开学了,她过了春假和春节,已经耽误了不少课程,回程免不了匆忙。
闵凝一行人从墓地到机场,呼呼啦啦的队伍,甚是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