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没急着回平家二太太的话,朝着她笑了笑,随后吩咐下人去茶水房沏了一壶大红袍上来,递到了平家二太太身旁的高几上,才回道。
“平家二太太,我家大郎已经由我家老太太做主,定下了金平罗家的二姑娘,二郎也定下了澄江顾家的三姑娘,顾家的三姑娘,相貌不错,又善解人意,我家二郎已经中意她许久。”
话罢,陶氏端起来了高几上头那盏大红袍,瞧着平家二太太一脸茫然的模样,又问了句,“平家二太太此行,可是要为我家哪个孩子保媒呀?”
听得陶氏这样说,平家二太太登时脸色有些细微的变化,耳根子有些泛红,却还能保持着一脸的平静。
她也不躲避,抬眸就瞧了陶氏一眼,见陶氏也瞧着自己。
倒是她自己小瞧了陶氏,陶氏的精明能干可是在世族圈里颇有名气的,她不去候府叨扰,来了陶氏自己的私宅寻她,只怕陶氏已经猜出了她的用意。
她此番过来,确实是为了给平宁候长房的那对姐弟来说媒的。
平宁候夫人,也就是她的嫂嫂,卧病在床多年,府里的掌家大权,都旁落到了她手里,不过她却不是个刻薄的,对不是自己所出的侄子侄女,却也是关怀备至,视如己出。
为此,世家大族里头的女眷无一不钦佩她,每逢什么宴席,都会邀了她去。
既然陶氏已经知晓自己的来意,她也不必同陶氏继续打哈哈下去,直接就道:“陶家姐姐也知道,我那兄长常年出征在外,我那嫂嫂又是个使不上力的,那诺大的平宁候府,就我一人操持着。”
陶氏话音刚落,一脸叹了几声,又接着道。
“如今长房的两个孩子,眼瞅着年纪越发大起来,婚事还没有个着落,我那嫂嫂托了我,想给两个孩子找个好人家。我便四处打听家中有儿有女,尚未嫁娶的人家,就寻到来陶家姐姐这里。”
陶氏闻言,脸上没有任何反应,而是在心中暗暗道:这平家二太太,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了,她口中所说家长有儿有女,尚未嫁娶的人家,不正是他们家吗?
只是她如今还不清楚,这平家二太太究竟为平家那个孩子来说媒的?
陶氏想了半晌,还是问清楚的好,如今府里冯姨娘所出的三郎婚事还没有着落,侯爷吩咐了她着手准备着,一起和老太太挑户好人家。
前些日子她正为此事发愁着,好不容易避到这私宅里头,没想到这平家二太太就登门拜访,来帮她说媒来了。
平家二太太见陶氏半晌没有言语,以为她想定了此事。
方才陶氏说了姜家大公子和姜家二公子已经说定了婚事,那还有姜家三公子,不过她听说那姜家三公子是妾室所出的庶子,若是娶了侯府嫡女,怕是有些不合时宜吧?
也不知陶氏心中究竟打了什么算盘?若定武侯府不成,她们平宁侯府的姑娘也不会着脸硬要嫁过来的。
“陶家姐姐,不知您想得如何了?你家大郎和你家二郎都定了人家,那么三郎?”平家二太太抬头望了陶氏一眼,又接下去道。
“陶家姐姐,我们平宁侯府的姑娘再怎么说都是候门嫡女,若是嫁与你家的三郎,那个妾室所出的庶子,怕是不大妥吧?我倒是瞧着你家二郎是个不错的好儿郎!”
陶氏闻言,愣了愣神,这平家二太太瞧上得竟是知明哥儿?但知明哥儿心里头已经装了那顾家姑娘,哪里肯再容得下旁人?
再说了,那顾家姑娘嫁了过来,那平宁侯府的姑娘再嫁过来,岂不冲突了?难不成叫人家侯府的姑娘来做妾?
便是他们姜家肯答应,顾家和平宁侯府也不一定答应?
“平家二太太怎能这样说?就算我家三郎是庶出,可到底是养在我屋里的儿郎,也是一等一的出色。如今学业有成,云游在外,再过些时日就该回来了。到时候你喊了你家侄女来相看相看,若是不成,再说旁的。”陶氏说的淡淡地,似乎有些避重就轻。
姜知成是冯水灵那女人生的,自出生后,便一直是冯水灵的心头肉。姜海阳疼惜她,把姜知成放在她屋里养。
可儿子哪里能一直养在姨娘房里?
若是随了姨娘的品性,到了说亲的年纪,是要被人诟病的。即便是已经说定了的亲事,若听说男方是在姨娘房里养大的,女方也会不计一切来退婚的。
所以陶氏为了给姜知成说上一门好亲事,同人每次说起姜知成的时候,都说是养在她屋里的孩子。
主母屋里养大的孩子,势必会得了主母娘家的助力,更何况陶氏的娘家是云南总督,旁人听到了这个,自然而然会高看几眼。
“陶家姐姐,不论你家三郎是不是养在你屋里的?他的身份,始终是庶出的儿子,我家大姑娘是我那嫂嫂是独女,平日里全家上下都心疼得不得了,便是油皮也没破过一块,哪里能嫁给一个庶子,受苦受累呢?”
平家二太太这样说,倒是让陶氏没意料到。
她原以为说了姜知成是养在她屋里的,平家二太太会以为姜知成身后有陶家扶持,可能会高看些?
想不到竟没有,姜知成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就算外人看来自己待他如何如何好,也比不上自己亲生的儿子。
“既然平宁侯府瞧不上我家三郎,那这门婚事,咱们也不需要再谈下去了!”陶氏说着,正要站起身来,却被平家二太太一把给拉住,硬生生拖着她又坐了下来。
“陶家姐姐,我虽瞧不上你家三郎,可是你家大姑娘,想来还没嫁娶吧?”平家二太太紧紧拉着陶氏的手,生怕她跑了一样。
陶氏听了平家二太太的话,微微一愣,原来这平家二太太没瞧上姜知成那小子,倒是瞧上了自己姑娘。
陶氏有一子一女,儿子便是姜知明,女儿则是姜知明的姐姐姜欣荣,自陶家老太太眼盲之后,心心念念着这个孙女,就把她接到了总督府常住,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家探望。
平日里,陶氏自己也是见不到女儿的,且她心心念念着姜知明,对自己这个女儿,甚少管过。
自己这个女儿的婚事,原先说好了,是由陶家老太太做主的,就是她自己想要做主了女儿的婚事,也得和陶家老太太再三商议才行。
陶氏正要说话,只瞧见向妈妈捧了一盏寿眉进来,陶氏一惯爱喝寿眉,那大红袍,不过是她待客用的。
向妈妈把茶盏搁在了陶氏身旁的高几上,随后低声附耳了几句,“太太,老太太前些日子在府里念着你,今个儿大姑娘带着她过来了,人已经到了东垮院。”
向妈妈的声音说得极低,只有陶氏一人能听见。陶氏闻言,点了点头,吩咐了向妈妈下去准备了。
先把眼前这位平家二太太给应付走了,再去应付老太太。
“平家二太太,你也是听说过的,我家大姑娘,自小就是养在她外祖家里的,我家老太太待她如同亲孙女一样。从前便和我说定了,大姑娘的婚事由她做主,我总不能越过她老人家,做主了大姑娘的婚事吧!”
陶氏笑得讪讪地,生怕得罪了眼前这位平家二太太。
平宁侯府虽说不上什么高门显贵,却也是百里挑一的好人家,能把姑娘嫁过去那边自然是好,但没得了老太太的许可,即便是自己亲生闺女的婚事,也是做不了主的。
平家二太太见陶氏这样说,脸上虽没做任何反应,心里头总是不高兴的。
不愿嫁就说不愿嫁,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白白浪费她那么多口舌。定武侯府不成,总还有好人家等着她去,她也不会单在定武侯府这棵树上吊死。
让小丫鬟送走平家二太太之后,陶氏就由向妈妈亲自搀着,到了小花厅旁的东跨院。
刚进入长廊,见清一色穿着葱绿色比甲,绾了双丫髻伺候的丫鬟,丫鬟们依着规矩给陶氏行礼问安,陶氏瞧了一眼,不是府里伺候的丫鬟,是总督府过来的丫鬟。
进了待客的小厅,只见陶家老太太靠在软榻上摆着的金丝软枕上,屋里摆了一个火炉子,几个穿着青色比甲的小丫鬟拿了美人捶,在给陶家老太太捶腿。
身后站着的姜欣荣手里抓着本书,像是在给陶家老太太讲着故事,身上穿了件湖水蓝的烟雨百褶裙,裙角还坠上了一圈大小一样的玉珠,简单梳了个灵蛇髻,戴着通体无暇的翠玉镯子,中等身材,长眉凤目,气质清雅。
乍一看,姜欣荣和姜知明有七八分的相似,可是近看一眼,又觉得姜欣荣更像陶氏。
姜欣荣瞧见向妈妈搀着陶氏进了屋子,随即行礼问安。
方跪下去,姜欣荣长长的睫毛上,就挂上了几颗晶莹剔透的泪水,就像是遭雨水洗过的新叶一样,阳光出来,叶上还悬着几滴晶莹的水珠。
“母亲,好些日子没见您,您怎么消瘦了?是不是在为着知明哥儿的婚事劳心?”
姜欣荣说着,接过了向妈妈的活,亲自扶着陶氏到了陶家老太太的身旁,和陶家老太太一起坐在了软榻上。
因着陶家老太太眼盲多年,听力极好,从陶氏的脚步声中,听出了她已走到自己身边,伸出手拉住了陶氏。
“女儿呀!听你父亲说,知明哥儿在朋普受了重伤,前段时间你为着他,是谁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如今知明哥儿的伤可好些了?”
陶氏抬起头瞧了一眼陶家老太太,陶家老太太是陶氏的生母,是绣娘出身,早些年就熬上了眼睛,后来逐渐就瞧不见了,一直住在陶府后院的佛堂里头,由陶氏的长嫂,陶家大太太亲自看顾着。
“母亲,知明哥儿的伤势已经大好,您老人家就别牵挂着他了,孩子们都大了,该放他们出去闯闯了!”陶氏话音刚落,拉着姜欣荣的手,进了隔壁的碧纱橱里头。
“欣荣,是谁让你带着你外祖母出来的?不知道你外祖母眼睛不好,见不得光吗?”陶氏望着眼前的女儿,没带半点母女情分,呵斥了一通。
姜欣荣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没做任何反应,而是道。
“母亲,外祖母心心念念着您和知明哥儿,和外祖父说了几次,外祖父才准许我带着外祖母出来的。知道了您不在侯府里,我就吩咐车夫过来这边了。”
“用过晚饭就把你外祖母带回去了,你大伯母不是个善茬,若是你外祖母回去晚了,你势必要遭她一通骂的。”
陶氏看了自己闺女的模样,已经变得不像她记忆里的模样。当初把她送到总督府的时候,她也是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没成想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姜欣荣知道陶氏心里头也是挂念着她,也就没有多说什么,遂照着她的叮嘱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