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瞧着身前的沐小郡主,把手中抱着的大氅缓缓又披在了她的肩上,并帮她系了个结,使之不再脱落。
“郡主,您是王妃娘娘的心头肉,王妃娘娘万万是不会把郡主嫁去平宁侯府受苦的,平宁侯家的大公子您幼时也是见过,前些日子刚中了举人,是个气宇轩昂,不可多得的人物。平宁侯夫人饶氏和王妃娘娘也是打小的姐妹,想来也不会为难郡主的。”
沐小郡主瞧了那嬷嬷一眼,嬷嬷是母妃身边的伺候的人,前不久才被指来她身边伺候。
她离府的时候有些匆忙,不得已才带上了她,谁知她一路嘀嘀咕咕到现在,一直劝着自己回去,好在她没私自给王府报信,不然这样的人,实在留不得了。
“嬷嬷原是母妃身边伺候的,自然把那平宁侯大公子夸得天上地下,人中龙凤。虽说母妃和平宁侯是打小的姐妹,可这么多年没来往过,便是曾经再要好的人,如今也淡了。平宁侯府请了平家二太太来求娶我,不过是看重我们沐王府在丽江的地位罢了。”
沐小郡主说着,把怀中抱着的金丝镶嵌铜纹的暖炉递给了那嬷嬷。
瞧着那嬷嬷脸上的神色逐渐暗淡下来,不再看着她,也没有多言,她便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平宁侯府虽势大,可在京中树敌无数,多少双眼睛紧紧得盯着他们,巴不得他们出了丁点错误,好抓着错误不放,把侯府拉下马来。”
那嬷嬷闻言,低着头,不敢再多言一句,只是看着她的模样,心底里想必还有无数的话没有吐露出来。
先是抬起头来望了沐小郡主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紧紧地抱着那暖炉,似是怕暖炉不经意间摔了一样。
终于,那嬷嬷还是忍不住了,抬起头来瞧着眼前的沐小郡主,淡淡道。
“郡主,原先您是和定武侯府的世子有婚约的,谁能想到那世子竟然有了心上人,请了定武侯夫人陶氏来和王妃退了婚。”
那嬷嬷咽了咽口水,又道:“王妃娘娘为着郡主的名声,原是不想退的,可陶氏轻易得罪不得,定武侯世子又有了心上人,王妃这才退的。王妃和定武侯府退婚之后,没几日平家二太太就亲自找上门来,说下了郡主和平宁侯大公子的婚事。”
沐小郡主闻言,不曾在意,反而嗔了一句。
“原先同我订婚的好歹还是个定武侯府的世子,如今就变成了平宁侯府的大公子,既不是嫡出的孩子,也不是养在长辈屋里的,靠着个姨娘拉扯大,能有什么本事?”
沐小郡主瞧不上平宁侯府家的大公子,便是这样的原因,平宁侯家的大公子平阮明,既不是如今这位平宁侯夫人的儿子,也不是先前夫人之子,而是平宁侯早年血气方刚,在柴房里和个粗使丫头生出来的。
那粗使丫头生下了平宁侯府的大公子之后,紧接着平宁侯夫人也生了个嫡子,平阮明虽说是平宁侯府的第一个儿子,可他母亲出身低微。
平宁侯老夫人嫌弃,没养在自己屋里,平宁侯夫人满心里只有自己的儿子,也便没有在意。
就这样,平阮明是在姨娘房里长大的。
为着这一点,虽说是侯府公子,平阮明幼时,便没有多少人来结交他。
大了之后,仕途更是走得步履维艰,要不是有平家二太太可怜这个侄子,在平宁侯面前说了几句,只怕来中个举,都是难事。
那嬷嬷也知道那平宁侯府的大公子出身低微,和金枝玉叶的沐王府小郡主比起来,那可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嬷嬷心里头也觉得这门婚事,实在是太亏待郡主。但王妃已经和平家二太太说好了,若是郡主不嫁过去,那会让那些眼睛盯着王府的人,有了可乘之机。
到时候那些人造谣说丽江的沐王府自持身份贵重,瞧不上侯府出身的公子哥。
京里的局势如今动荡不以,多少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西南,盯着沐王府。
为着王妃和王爷,她还是劝了一句。
“郡主,平宁侯府的大公子身世虽然比不得您,可他的背后却是整个平宁侯府,有了侯府为他撑腰,他的仕途还长着呢,福气也在后头呢。且郡主嫁过去是高嫁,那平宁侯夫人也不是您正经婆婆,想必也不会太为难您的。”
沐小郡主闻言,也腻烦了她,想要喊了人出来把她请走。
“嬷嬷,若是您没什么事,就回屋歇着吧!嬷嬷的这些话,我都晓得。不过最后到底嫁不嫁那平家大公子,还得我亲自说了算。便是母妃父王,也不能就这样做主了我的终身大事。”
说罢,沐小郡主当即就喊了两三个身强体壮的丫鬟进来,架着那嬷嬷的胳膊,就把她架了出去。
沐小郡主刚进了屋里,正要躺下,方才被她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丫鬟,就匆匆进了屋子,面色紧张,像是知道了什么惊天秘密一样。
没等她说话,沐小郡主便先问道:“兰儿,你这副模样,像是知道了什么?若是知道了什么就快说,别磨磨蹭蹭的。”
那个叫兰儿的丫鬟,先是环视了一眼屋内,见屋里没有旁人,这才敢低声道。
“郡主,方才您在街上遇到的那个男子,正是定武侯府的世子殿下姜知明。姜家公子客居在朋普顾府,今夜听说了普宁寺有庙会,这才过来的。”
“什么!那个宵小无赖竟然是定武侯府的世子姜知明,几个月前和才和我退婚了的。”沐小郡主显然是不太相信那婢女的话,又问了一句。
“你说他是定武侯府的世子姜知明,你可有什么凭证?可有什么人能证明他是定武侯府的世子姜知明?”
兰儿在进屋之前,就知道郡主是不会相信的。好在她事先已经着人打听清楚了,那人确定是如今客居在顾府的定武侯世子姜知明了。
“郡主,奴婢已经吩咐了人打听过了,长街之上也有顾府的铺子,那铺子的老板说前个儿他给顾府送货的时候,在府里远远地见过那公子,并确定是定武侯府的世子姜知明了。”
兰儿是打小就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她的话必不会有假,只是和如同宵小无赖的姜知明,和传闻中那个英姿勃发,面如冠玉的定武侯世子姜知明截然不同!
很明显就是两个人!
沐小郡主一想到这样的宵小无赖曾和自己有过婚约,马上就庆幸自己早和他解除了婚约。若是自己嫁给这样的宵小无赖,那她这一生,可算是毁得连渣渣都不剩了!
沐小郡主再没多想,让丫鬟端了盆水了洗漱后,就歇在了榻上。
兰儿方才那番话,可是把她心里面姜知明那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模样给毁得不堪入目,她实在想不通,一个侯府世子,干嘛做个遭人恨的无耻宵小?
那边的沐小郡主已经歇下,这边的姜知明才回到酒楼,刚上了雅间,就瞧见石头歪靠在屋里,呼呼大睡了起来,丝毫没有想要出来寻找自己的意思。
鼾声一阵高过一阵,气得姜知明忙踢了脚摆在屋里的黄杨木小凳,姜知明的力气使得重,那黄杨木小凳一下就飞到了石头身旁,将躺在地上酣睡着的石头给砸醒了。
“天亮了,失火了,你是不是该醒了?”姜知明说着,不顾自己穿着鞋,用脚就踢了踢石头鼓起来的腮帮子。
“哪里失火了?哪里失火了?”石头听到了姜知明的声音,慌忙从地上就爬了起来,先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睁开之后才瞧见了自家公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叫醒石头,叫石头一直睡着。”
石头一边说着,一边整了整自己发乱的衣裳,不顾形象,用袖子擦了擦自己淌了一脸的哈喇子。
“瞧着你睡得和死猪一样沉,我实在是不忍心喊醒你。不过若是再由着你继续睡下去,天就该亮了,该回府了。”姜知明看着石头一副没睡够的模样,不耐烦地来了一句。
“公子这是什么话?咱们今夜既然约了顾家姑娘,如今顾家姑娘还没来,公子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若是待会顾家姑娘到了,见不着公子可怎么办?”
石头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已经忘记了如今已是第二日的早上了,那庙会昨晚就过了,他已经睡了一夜。
“庙会都过了,她应该是不会来了吧!府里的门房已经差人来找我们了,说顾玉棠今夜去了城东的普济寺,待了半天,没瞧见我们的人影,就由着范思平送亲自送着回去了。”
姜知明说着话,心里头带了几分的内疚,又有几分的不快。由着范思平那小子送着自己回去,摆明了就是想要自己吃醋。
不仅如此,顾玉棠那丫头还借了此事,不经意地告诉了他,她已经介怀了此事。至于该如何弥补,就看自己的表现了。
回到府里后,已经是四更天了。天已大亮,府里的仆妇丫鬟都已经起来了,准备着主子们的梳洗。
三三两两的丫鬟婆子穿梭在廊下,是往着大厨房去的,想必是去拿早饭的。
顾玉棠是三更天之后回来的,因着大寒和阿华在外头吃了酒,一身酒气,又迷迷糊糊的。顾玉棠放心不下,就请了跟车的婆子带了她们回来。
而她自己,则是坐了范思平的马车回来的,昨日夜里,她和范思平说了好多话,从未有过的多,也真正了解了他。
金平的范家能有他这样的好儿郎,家族兴旺是指日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