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棠不进去屋里,阿华也没辙,只能自己进去屋里,把顾玉棠那件用鹅毛编织的大氅拿了出来。阿华还记得,这是去年姑娘的生辰,老夫人送她的生辰礼物。仔细想想,姑娘今年的生辰,也快到了。
阿华把鹅毛大氅披在了顾玉棠的肩上,又吩咐小丫鬟把隔廊的帘子放了下来,挡住了迎面吹过来的穿堂风。
不过竹帘有缝隙,无论用多么厚实的竹帘,风都能轻松从竹帘的缝隙里穿过来。
阿华把刚沏好的茶摆在顾玉棠身旁的小桌上,想起来先前她出去发生的事,就道:“姑娘,方才我从齐夫人那里回来的时候,路过了冯老安人的屋子,红姨娘正在屋子里头和冯老安人学管家呢。想来再过些时日,冯老安人就会让红姨娘替了紫娟姑娘,来管着府里头的琐事。”
“我觉得倒是不会,红姨娘跟着冯祖母学了管家,未必以后这二房就由她来管。一来,红姨娘资历太浅,又没有根基,家里头没有帮衬的人,压不住那些个大丫鬟大管事。二来,世家大族都是由太太管家主事的,太太还活着,让一个姨娘来管家,这不是惹人非议吗?”顾玉棠捧起旁边冒着热气的茶盏,轻轻饮了半口。
林氏前些日子叮嘱了她,要顾玉棠少管些闲事,如今二房正是多事之秋,还告诫自己千万别卷了进去。
阿华没想到,自家姑娘还懂这些。是呀!当家太太还在世,若是让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姨娘来管家,行使了太太的职权,传了出去,这就是宠妾灭妻,要遭人非议的。
阿华望着顾玉棠,轻轻一笑,道:“姑娘能想到这些,阿华已经觉得很欣慰了。我家姑娘,长大了,凡事都有自己的看法了。”
阿华说的没错,在二房客居的这大半年里,顾玉棠学到了很多,也懂了很多。
冯老安人既是二房的老夫人,又是二房实际的掌舵人,若是谁讨了她的欢心,那么他在二房就会有立锥之地。若是和冯老安人过不去,那么他在二房活得也会很艰难。
且冯老安人为人和善,对待丫鬟婆子们也很谦和,很多房里的丫鬟婆子,都巴不得到冯老安人院里去伺候。
蔡氏虽说是二房的管家大太太,可做事总拿不定主意,总是要让人去请示了冯老安人,她才能顺顺利利地做下去。府里头的丫鬟婆子最会看风使舵,瞧着蔡氏都亲自去请示了冯老安人,更是不把蔡氏放在眼里,做事更是消极怠慢。
顾玉棠细细想了之后,觉得若蔡氏不是个拿不定主意的人,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那么冯老安人也不会这样待她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就会和冯老安人的想法起了冲突,到时候两个人吵到一起,二房怕是要永无宁日了。
顾玉棠心里头关心着蔡氏的风寒,问道:“阿华,这几日你去覃大夫那里,他有没有和你说起蔡氏的风寒了?这么久还不见好,难不成是真的时日无多了?”
阿华叹了一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敢道:“姑娘,您有所不知,这几日府里头的管事已经吩咐下面伺候的人去看风水宝地了,管事还去了城里头最好的棺材铺,订了上好的棺木,说是准备给蔡大太太冲冲喜!六老爷还去城外法华寺请了师傅回来,在蔡大太太房里诵经祈福呢。”
蔡氏不过病了个把月,风水宝地买好了,上好的棺木也买好了,还去寺庙里头请了和尚回来诵经祈福,这究竟是要干什么?
不好好请几个大夫回来瞧瞧,吃几副药,一个二个巴不得蔡氏赶紧入土,这些个管事,到死是奉了什么命令?
“是什么人吩咐那些个管事去做的?你可找人问了?”顾玉棠越想越气,蔡氏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这样做,实在是太让人诟病了。传了出去,这会给那些准备看二房笑话的人,多了几个话头。
阿华想了片刻,就道:“姑娘,听院里伺候的婆子说,这些事情都是六老爷吩咐下去做的,可打的却是冯老安人的名号,管事婆子们不敢问,都照着吩咐去做了。冯老安人那里也没人敢去说一声,生怕惹恼了她老人家。”
未免也太着急了些,才娶了个姨娘回来,这么快就想着把蔡氏收拾了?
蔡氏死了,他好把那个姨娘抬到大太太的位置吗?到时候红姨娘和老太太学完了管家,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坐上了管家大太太的位置,她这个六叔,怎么和自己爹爹那么像?
不过自己爹爹还好些,还和娘亲商量了几次,但即便商量百次千次,她都不会让陈氏那个女人入府的,陈氏那样的女人,她只会去厌恶,不会去同情。两相对比之下,她六叔委实是太过于猴急了。
“阿华,你带上点东西,去蔡氏的院子里探探,她的身体究竟怎么样了?我总觉得这件事里头不对劲,六叔这么猴急,想必是有什么隐情的。还有,别过去打草惊蛇,我这六叔可比我想象中要难对付得多。”顾玉棠话音刚落,就把茶盏里头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了。
阿华得了顾玉棠的吩咐,叫了个小丫鬟过来伺候着顾玉棠,自己就出门办事去了。
大寒去到了西厢里头,被姜知明盛情招待了一番,姜知明先是让石头带着她去小厨房里头吃过了晚饭,才把她带到了姜知明平时待客的小厅里头,桌上摆了满满当当的茶点,大寒一边吃着茶点,一边回答着姜知明的问题。
“我病了这些天,你家姑娘有没有问起我?”
“有,当然有了。姜家公子,我家姑娘早中晚都会问起您来的,可她没让奴婢过来,奴婢统统回了不知道。奴婢还说了让我家姑娘亲自过来看看,可我瞧着她面上不肯,心里铁定是肯的。”
大寒吃了一碟茶点,又喝了一盏茶,可算是吃饱了。打了一个饱嗝之后,继续回答着姜知明问的问题。
“你家姑娘这些天都在屋子里头干什么?有没有说起我或者是想起我?”姜知明问这话的时候,左边的石头为了憋笑,脸色已经涨得通红。右边的宋溢依旧是冷冷淡淡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像个泥菩萨一样。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大寒不敢欺瞒,只得实话实说道:“姜家公子,我家姑娘这几天都在屋子里遛鸟逗猫的,除了那日去了冯家小哥是洗三礼之外,倒没出什么门。我家姑娘嘴上没说起姜家公子,说不定心里头念着姜家公子呢,今日让我送山参过来的时候,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我说错做错了什么。”
姜知明闻言,冷冷来了一句,“我这里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窝,她至于千叮咛万嘱咐吗?那个傻丫头,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她对我好,想要藏着掖着罢了。”
紧接着,姜知明担心大寒和阿华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一样,把他今日说的这些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顾玉棠,就提醒了一句。
“大寒,你回去之后,我问你这些话,你可一个字都不许向她提起。不然的话,你以后过来,就吃不到你今日吃的这些东西了。”
大寒虽不情愿,但吃人的嘴短,她也只能老老实实按着姜知明的吩咐做了。姜知明又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之后,就吩咐了石头送着大寒出去了,石头还悄悄塞了一包东西到大寒的手里,说是托大寒带给阿华的。
……
瑞月院,窗外的雨仍在不停地下着,屋里的烛光被风吹的忽闪忽闪地。蔡氏静静地躺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喘着气,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手里的锦被,病了这么些天,她自己还是有些感觉的,自己只怕是真的时日无多了。
小丫鬟们不和她说,她也知道碧鹃是被顾礼华差人处置了。她如今的风寒,只怕也和顾礼华脱不了干系,十有八九就是顾礼华暗地里搞的鬼。
“水,水,我要喝水!”蔡氏用手极力撑起了自己的身子,靠在身后的软枕上,朝着屋外大喊了几句。
蔡氏喊了半天,也不见一个小丫鬟进来,她只能忍着身子里传来的疼痛,用尽浑身上下最后一丝力气,走到了摆放茶水的高几上,端起了上头的茶盏,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一下子灌进了她滚烫的喉咙里,顿时让她清醒了不少,可随着而来是一阵阵的不适。
走到铜镜面前,蔡氏瞧了一眼铜镜里面的自己,披头散发,眼窝深深凹了下去,脸颊上头一点肉都没有,摸上去只觉得骨头硌得慌。
蔡氏一时失神,一把就把铜镜推翻,把桌上的手饰盒子和胭脂水粉,全部扫在了地上,一时间,屋子里噼里啪啦地响了半天。
蔡氏屋子里发出的响声,一下就惊醒了睡在隔壁的丫鬟,丫鬟匆匆换上了衣服,提着灯笼就朝这边走了过来。打开门一看,竟然是蔡氏站在梳妆台前,砸着放在梳妆台上的手饰和那些个大大小小的脂粉盒子。
小丫鬟一时慌了神,提着手中的灯笼就走了进去,扶着蔡氏到榻上休息之后,就道:“太太,大半夜不睡,您闹什么呢?如今您的身子才好些,可经不得这样的闹腾,我这就让人去请覃大夫来给您看看去。”
蔡氏一把拉住了小丫鬟的手,第一句话就是道:“是谁派你过来监视我的?是老爷还是老夫人?你赶紧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蔡氏使了大力气,把小丫鬟抓得死死的,小丫鬟一时反抗不得,索性就道:“太太,是老爷让奴婢来伺候您的。碧鹃姐姐死后,我就过来了,但我不是来监视太太的,我是来伺候太太的。”
“笑话!顾礼华那厮会那样好心?你说是来伺候我的,可方才我想喝水,叫你的时候,你跑去哪里去了?”蔡氏虽然一直病着,没什么力气,但她还是顾家二房的管家大太太,还轮不到这些小丫鬟骑到她头上,来糟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