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暴风雪号抵达只剩下最后一天时间。
梁敬坐在床上,照例端着平板守株待兔,大白被取消管理权限之后,卡西尼站内的大部分模块都需要手动控制,包括闭路电视当然他已经不指望自己能有什么发现了,连续几天的事实证明黑球不是什么好动的玩意,那东西虽然诡异奇特,但显然没有长脚不会乱跑,不过梁敬从来都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他既然决定要盯着这个球,就要盯到最后。
墙上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现在是午夜十二点半,卡西尼站内已经不再有人活动,所有人都相当疲惫,江子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睡着了。
宿舍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是平板的屏幕,梁敬的面孔在淡淡的背光中显得发青,p3实验室已经有好几天没人进去过,黑球待在透明的手套箱中一动不动。
“大白……”梁敬下意识地就想叫大白,旋即又想起来大白已经被关掉了,江子取消了大白的监控权限,管理权限和操作权限,除了没拉闸,其他能关的都关了,也就是说现在大白又聋又瞎还残疾,什么都干不了。
关了大白就是这点不好,连开个灯都要亲自伸手。
虽然江子对大白痛恨至极,但在平日里大白对他们的伺候确实无微不至,站里的一帮懒鬼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除了拉屎必须自己来,其他都可以交给大白。
梁敬打了个哈欠,划拉划拉平板,瞄了一眼其他摄像头的数据,然后下床打开宿舍里的灯。
卡西尼站内的单人宿舍空间不大,比不上普通酒店的单人标间,堪堪摆下一张床和一套桌椅衣柜,两个人待在这里,行走就要侧身,这是因为整座主站的空间利用都紧巴巴的,所以大多数人喜欢开着全息投影睡觉,其中最受欢迎的投影是撒哈拉沙漠,南极大陆和马尔代夫群岛,比如说默予,她就喜欢躺在撒哈拉沙漠里边看星星边睡觉。
梁敬随手取了一杯热咖啡,他准备再盯上两个小时,但他也有些困了,所以喝杯咖啡提提神。
罐装咖啡还是热的,梁敬捧在手里,他在椅子上坐下来,肩膀倚着墙往外望。
拉开挡光板,外头还很亮,只是什么都看不到,雾气遮挡了视线,泰坦可以说是太阳系内雾霾最严重的星球,香格里拉平原这段时间处于白昼锁定,按照北京时间,这个漫长的白天还要延续差不多一个礼拜才会结束,六天之后太阳才会落山。
太阳落山之后,泰坦会变成一颗伸手不见五指的星球,到那个时候所有的舱外活动都会中止,因为在浓雾密布的黑夜中打着灯都没用,除了机器人,任何人都不再允许外出,在长达半个月的黑夜里,驻站队员们会彻夜地打牌和打麻将。
梁敬小口小口地着咖啡,再端起平板。
屏幕上同时显示九台摄像头的监控影像,梁敬随意地点来点去,说实话这其实没什么好看的,监控中只有空空荡荡的走廊,封闭的实验室气密门和光线昏暗的实验室,卡西尼站里连一只老鼠都没有,梁敬百无聊赖之下胡思乱想,他想象着这是什么恐怖片或者惊悚游戏,他作为电影主角或者游戏玩家需要对抗潜伏在暗处的怪物,他唯一能利用的工具就是监控摄像头。
这种想法很有意思,梁敬忽然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游戏制作人,他把自己代入玩家的角色,作为最后一个幸存者被困在一座废旧无人的科考站内,处于科考站的最深处,而门外复杂曲折的走廊内就潜伏着看不见的杀人怪物,它们会忽然从空气中像影子那样出现,割断你的脖子后又重新隐匿,梁敬只能通过监控找到它们并躲开它们。
梁敬顿时不困了。
他看着平板,设想着各种各样的怪物在监控下的走廊里出现,他使尽浑身解数,联想起自己看过的所有恐怖小说和电影,怎么恐怖怎么刺激怎么来,梁敬用这个游戏来打发时间,他在脑内导演了一出惊悚大戏,睡意全无。
梁敬把自己脑中所能回忆起的最可怕的怪物摘出来,放进p3实验室里,然后让它开始猛烈地撞门,这是个大boss,正要从实验室内逃脱出来追杀游戏的主人公。
实验室的气密门被骤然撞开,那怪物张牙舞爪地迎头碰上了一个人。
一个人?
等等,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人?
梁敬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消散一空,张牙舞爪的怪物被立即擦除,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人?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揉了揉眼睛,凑近平板的屏幕,这一次他看清了,p3实验室门前确实站着一个男人,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到那里的,正背对着走廊上的摄像头。
看样子他应该是隔着门上的玻璃在观察实验室内,p3实验室里现在只放着黑球。
“靠,这丫是谁啊,大半夜不睡觉到处乱跑,不过这背影看上去怎么这么熟悉?”梁敬挠了挠头,端起平板,“大白,你给我……”
妈的,大白那丫的被关了。
梁敬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在站内活动,还有第二个人跟他一样起来盯着黑球,梁敬本以为其他人都休息了,今天所有人都非常疲惫,谁还有精力爬起来闲逛?
江子?
万凯?
梁敬心中隐隐地觉得不太对劲,因为那个人看上去既不像江子也不像大厨。
他盯着屏幕上的背影,正想调整监控摄像头的角度,看看这个人究竟是谁,这个时候那人自己转了过来,扭头朝摄像头这边望了望。
梁敬看到了一张非常熟悉的面孔,熟悉到天天都见,但他一时却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不是江子,不是万凯,不是楼齐,不是胡董海,梁敬一个一个地排除,终于意识到屏幕上的那张脸属于谁了。
那是梁敬的脸。
他看到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