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垣冽惊疑,郜落霜已经赶了过去。
那个方向上,天色越来越暗了。
星月望着天空,跃跃欲试。
待她接近诗苇时,鹰峙从空中落了下来,他羽翼为白芒缠绕,犹如堕入蛛网的飞蛾动弹不得。
他重重地摔落地面,与火焰缭绕的诗苇彼此相视,瞪大的眼睛无不渴望着对方先死。
谁也不再说话,诗苇凝望着他,也凝望着终于报得大仇的刺茫。
刺茫,刺茫,千年了,含恨而终,千年后报得大仇的感觉如何?
只要能够报仇,便是化为厉鬼也在所不惜吧?
火焰从血肉烧灼到了五脏六腑,她再也维持不了人形,终于化为蛇形,蜿蜒着,最终盘起来,保持冷傲的姿势,一动不动,回敬鹰峙恶狠狠的目光。
鹰峙恶狠狠地盯着她,蛇形的白芒以无神而凶戾的目光锁住他的脖颈,尖利的牙齿饱含早已空空的剧毒,咬了上去。
鹰峙惊怒,挣脱不得,随即抽搐起来。
白芒越发黯淡。
诗苇慢慢地松了一口气,岿然不动的身体也开始晃动,犹如西北大漠的地震中没有信仰保护因而摇摇欲坠的建筑。
这具跟随三魂七魄的指示,辛苦了千年的肉身,正在土崩瓦解。
她未死,便只得以余光看着火焰炙烤出油水,顺着蛇鳞缝隙淌出,一滴滴滑落。
那个千年前与她同样遭此厄运的刺茫,输在了开始的计策,却能够如愿报仇;她心中轻叹,计策上她赢了,却在最后关头遭此厄运。
“诗苇——”鹰峙嘶哑着声音,死不瞑目地念出她的名字。
她得意,身体摇晃得更加剧烈。
鹰峙快要死了。
“呼——”
忽然空中传来淡淡的桂花香味,不知为何干燥的空中湿润了许多。
诗苇尚不能清醒地寻找原因,在鹰峙惊怒的目光下,猛然一片暴雨降下,淋湿了诗苇。
火焰却并未立即熄灭。
鹰峙惊怒之色稍稍缓解,得意地瞪着诗苇。
诗苇已心死,感受着周身冰凉的温度,痛苦稍稍缓解了一些,她轻声道:“没有用的,赭色异水是……”
她忽地断了下半句,低头向身上看去,鹰图案竟缓缓熄灭。
她惊喜不已,刹那涌上了求生之欲,盯着鹰图案期待它全然熄灭。
鹰峙勃然大怒,张开鹰嘴欲咆哮,却已然发不出声音。
他拼命地呼吸,祈求丝丝缕缕的空气,湿冷而凶戾的亡魂缠着他死死不放。
“去死吧!”渐渐模糊的听觉中,传来狂原的怒吼。
他绝望地闭眼迎接死亡。
狂原必死,他也是。
耳畔隐隐地响着刺茫张狂的笑声,鹰峙陷入昏厥,随即生命流逝。
刺茫的魂魄松了口,蛇头凝视鹰峙片刻,一身仍旧扭曲着,缠绕于鹰峙身上。
诗苇确信身上的鹰图案必然消散,又抬头凝望刺茫。
刺茫迟钝地转身,呆呆地望着她。
诗苇只觉心苦,与她相视,怔怔出神。
鹰图案彻底暗淡,诗苇撑着外部全然烧伤,而内部烧伤九分的身体,见证了狂原和鹰峙的死亡。
诗苇吃力地倒下,闭目,心中轻叹:“烧成这般,已然是无法活下去了,不知那施展强大法宝救她的人为什么如此舍得。”
不论是不是能够活下去,千年卧底,已是满足了。
刺茫出神地望着她倒下,一动不动。
“你是诗苇?”郜落霜赶到她身边,问道。
诗苇喉间涌动着滚烫的空气,她不愿言语,便点头,心中自嘲:“能救你,当然是看你还有利用价值了。”
郜落霜伸手,按在诗苇蛇身上,以指送之法问道:“凌飞雪曾经提到过你,你曾经到过泣离江?泣离江中有什么秘密?”
诗苇惊异,双眼微动,却没有睁开。
“狂原受死!”
听得另一边尚未结束的战局,她心中一动,随即以仅剩不多的灵力道:“你不是凌影阙的弟子吧?为何有这桂雨瓶?”
郜落霜焦急,略一思考,便将实情全然告诉了她:“我是被白鹭衔进清水梦泽的孩子,受凌飞雪恩惠才长大成人。”
“正道之人?”诗苇继续问道,她自忖剩余的力量能够支撑她活到把这段对话说完。
“是。求你告诉我,泣离江的秘密!”郜落霜越发焦急。
“为何想知道?”诗苇还是问道。
“因为,我担心,亘寒大地的火越过泣离江……”郜落霜迅速说着,生怕诗苇一命呜呼把秘密带到地下。
“烧到清水梦泽,她的故乡?”诗苇明白了。
“是。”郜落霜面露紧张,心跳传入诗苇意识中,令她惊叹。
“一个养女做到这个份上,不容易了。你把行流叫过来,我告诉他。”
郜落霜二话不说,转头喊道:“行流!你快过来,诗苇有话告诉你!”
行流惊疑,走近诗苇,见她奄奄一息,定然是耍不了花招了,便以指送之法问道:“何事?”
诗苇睁眼,望着北方冰冷的天际,泣离江上仿佛浮起了淡淡的雾霭,火海上蒙起了轻纱。黑色的夜空压着火焰盛势,将火势压得气焰不足。
火海已燃烧了将近一天,今日与昨日,竟截然不同。
她欣慰点头,以指送之法道出了那个被隐藏了千年的秘密:“殿主宫主没有告诉他们的秘密,是山川大地、日月星辰皆有灵,而灵的轮回从不受生灵的管控。”
行流疑惑:“什么意思?”随即心有所感,抬头,循着她的目光,望向北方。
他大惊,雾霭,又重现了。
“凌飞雪也知道?”郜落霜紧张地追问道。
“我告诉了凌飞雪,如何?你这个孩子,凌飞雪将你养大,你投靠了正道不说,每每提及她,也是一口一个‘凌飞雪’,连我蛇妖族都知道尊卑有序,怎么你一个人族倒忘了?”
“凌飞雪也知道!为何你敢告诉她?”行流却听到了她的话语,惊问。
“凌飞雪啊,我本想杀她,却发现她拥有一种隐秘传承,算了,那是她的事……行流,我的同族,我是蛇妖族的卧底,你信吗?”诗苇转头望着他,眼眸里行流谨慎的神情刺痛她的双眼。
行流半信半疑,却终究是看在她透露了秘密的份上,答道:“相信。”随即追问,“为何没有告诉吟暮乘曦等族妖?”
诗苇艰难地扯出一个淡然的笑容,默默道:“他们不曾见过人族繁华,安知他们能否禁得住诱惑?殿主最信任的族妖,当然是我了。”
这个秘密,自然只会告诉最信任的族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