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那位神,竟有意于探知妖界与魔界的事情吗?
不过他疑惑了一瞬,也就放下了这个想法,对神的事情,他也就知道一个“绝地通天”以及神所住之处名为“天宫”。
祭司低头沉思片刻,面色渐渐凝重,话语里也透露出忧虑来:“我如此疑问,是因一后有二,二后也未必没有三。有一个妖族脱离妖界来到人界,未必其他妖族不会如此。魔族也是一样。”
剪歌心知他担心什么。
如果有其他的妖族、魔族脱离原来的世界进入人界,这是比鹰魔族永远占领暮雪千山更加恐怖之事。
但是他担心此事发生后的另一个后果。
此事会发生的开端,是蛇妖族首先力排众议离开妖界。人界一向排斥蛇妖族,到了其他妖族魔族也陆续进入人界的那一天,人族会更加痛恨蛇妖族。
念及这般不愿见到的后果,他只觉蛇妖族壮大的时间越来越少。
“尊下请回去吧,祭祀大典持续三天,三天之内,必须将一个鹰魔带到这个草屋来。”祭司从袖中取出一枚白玉戒指,“此戒名为‘囚徒戒’,可拘魔族,接近魔族,打破其屏障,此戒便会将其吸入。”
剪歌接下囚徒戒,带在手指上,道:“谢祭司相助!”
剪歌悄悄从草屋中出来,见四下还是空无一人,立即离开,于洛郸城中四下寻找,终于找到了一支因为急事不得不回到漠外的商旅队伍,跟随他们回到了漠外。
所幸这个时候泣离江边尚有巡逻队伍,剪歌道行深厚,利用囚徒戒抓一个就跑,只受了些轻伤便回到了西北大漠边陲。
听闻洛郸城中正在举行祭祀大典,赶去那里的人比从那里出来的人多得多,他再次混进了一个队伍,到达洛郸城。
深夜。
打开草屋,祭司只稍一打量其上下,便知其伤势不重,笑道:“尊下不愧是蛇妖族中的强者,抓一个鹰魔不过是浪费些时间罢了。”
剪歌将囚徒戒递给祭司,紧张地道:“现在就可以换体吗?”
“可以。”祭司慈祥地道,“孩子,你准备好了吗?若是换体成功,便是来日鹰魔族灭亡,你也不可能再回到这具身体中了。”
“为何?”剪歌惊疑,脸色亦变,道。
祭司解释道:“因为生灵换体,三魂七魄必离开原来身体,重新适应新的身体。
“然轮回之时,魂魄所用身体都是跟随魂魄从无到有成长出的,亦即普天之下能够完美匹配三魂七魄的只有这一具肉体。
“换体之时。三魂七魄受外力影响剥离于原来的身体,已是脆弱至极,再进入新的身体,又需耗费时间,待魂魄深受痛苦,方能适应新的身体。
“这般颠簸,正常的三魂七魄只能承受一次。除非你修炼过凝聚魂魄稳定魂魄之法门。”
剪歌摇摇头,一边思虑,一边答道:“我不曾修炼如此法门。”
“我已经看出来了。”祭司道。
剪歌不得不耗费更多时间,好好思虑一番。
他为了蛇妖族将受长久苦楚,这些都能够忍受,却不曾想,为了拯救蛇妖族,自己却要彻底放弃蛇妖族的身份。
祭司面带微笑,凝视着这个身处剧烈踌躇的蛇妖族落难者。
剪歌思索着,面色渐渐坚定起来。
祭司以旁人察觉不出的幅度微微点头。
剪歌望向祭司,坚定地道:“我愿意。”
祭司叹了口气,有赞叹之意,也有惋惜怜悯。
“其实祭司你早就知道我会同意,是吗?”剪歌勉强一笑,语气中带着敬叹,“正因早已知晓,才会事先并不告知,直到实施换体之术时才告知与我。”
祭司笑而不语。
剪歌化为完全的蛇形,蜿蜒于地上,最终盘起,道:“祭司,多谢!”随即蛇头转动,最后看了眼自己的身体,誓要把每一处鳞片都看清楚。
那蛇尾上新近长出来的,尚未显现出颜色的,透明的鳞片,便要永远维持透明的脆弱模样了。
祭司道:“好好看看,便闭眼吧。”
这个梦里没有再出现暮雪千山。
即便他想留在原来的蛇妖族肉体中,最后借着魂魄梦一次暮雪千山,却也只剩下遗憾。
醒来时。
他迟迟不敢睁眼。
不愿看到这具新的身体。
三魂七魄浑然不觉已换过了身体,它们应当是有感觉的,只是此刻用于感觉的肉体也换了。
他仿佛走失于黑暗中的孩子,四处寻不见光明,上下左右皆无凭借。
原来他漂浮于虚空,脚下从未有过着落。
他绝望,明知感知能力已封存于原来的身体里了,却还是存有丝丝缕缕的妄想,若是跟随三魂七魄到了这具肉体中呢?只要努力延伸感知能力,不至于三魂七魄一点反应也没有吧?
他试图延伸感知能力,却颓然失败。
终究不再是蛇妖族了。
终究成为了他对敌的魔族。
他痛苦地扭动身体,却还是不肯睁眼。
祭司仍旧盘膝而坐,脚前摆放着剪歌的新身体,黑长的羽毛发着亮光,必然是近来吃得不错;鹰爪上残留着丝丝发黑的血迹,不知是其他附属族的,还是昔日的主族。
剪歌终于睁眼。
敏锐的眼力远远甚于从前蛇妖族的身体,他仰望草屋上方,目光汇聚时,甚至能够看得清每一根茅草,色泽明暗,皆逃不过鹰魔族身体明亮异常的目光。
算是对失去了蛇妖族感知能力的一点补偿吧?
他想化为人形,再坐起来。
感受一下新的灵力体系,魔灵力与妖灵力并无多大区别,只是魔灵力或许更加凝重一些罢了。
随着内视自身的意识游遍全身,他对新身体的结构了然于胸,除了灵力体系尚待探究之外,血肉外形,都已有了印象。
想了想,还是没有化为人形。
总要面对新的身体,在这位祭司面前,或许因颜面原因被迫之下更加容易接受自己吧?
他站了起来。
俯视时,第一处映入眼帘的,偏偏就是鹰爪下的血迹。
他忍不住低头嗅了嗅。
嗅觉没有从前那么好了,但是他直觉地感受得出来。
是蛇妖族。
他木然抬头,空空的神思不知飞到了哪里去。
祭司等待他反应了少了,见他仿佛实在是无法接受这具身体,轻叹道:“你要做的,你须自己去做,吾神只能帮到你这里了。”
剪歌蓦然惊醒,转头,望着祭司,神思犹有些涣散,道:“谢祭司相助,谢尊神的恩赐。”
言罢,他离开了草屋。
失神,而又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