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歌不管他们的话语,感知能力全然集中在墙上的神像上。
他以为是神像,只是因为昨日他偷偷进来时没有这幅画像,显然是孩子的父亲为了教导孩子,早上才挂上去的,那么定然是珍惜保存着的神像了。
然说是神像却也不对劲。
画像上既无神,又无祭品,只有一座轮廓模糊的宫殿,其隐藏于黄沙之中,作画者也故意在画像上将黄沙扬起,更遮住了一半宫殿。
黄沙深处的宫殿,难道这就是神居住的地方吗?
我要去的地方也是这里。
“祭祀大典!祭祀大典开始了!”
一家人、剪歌大惊失色。
剪歌浑身一震,惊异不已:这么巧!
是不是……预见了他的到来,所以……
也不是不可能,神那么神通广大,若是知道暮雪千山蛇妖族的族妖有如此大事相求,或许就主动来见了呢?
“神!神的福祉到了!”母亲惊喜地喊叫着,行走间带着一蹦一跳的感觉,蹦出了门外,奔跑到大街上。
父亲惊喜过后,目中便露出了异常的虔诚,颇费了些许功夫缓了缓精神,才转过头恨铁不成钢地指责道:“你们听听!早知道我就让你们提早一年练习了!还是太惯着你们了!”
“爹!爹!我们快出去抢位置,让祭司看见我们!”三个孩子来不及反省,面上喜悦的神情接近于狂热,其中一个大叫道。
父亲惊醒,二话不说便破门而出,三个孩子紧随其后。
剪歌悄悄溜出了这户人家,来到大街上。
所有不信仰神的人,包括漠外商人和非洛郸族的漠族人,皆冷漠地退避到边上。其中看新鲜的孩子们免不得问东问西,然大人们皆训斥他们,不许他们多话。
街道内层,凡洛郸族人,无不虔诚下跪,卑微而狂热地期待着祭司的到来。
源源不断地有从家中冲出来地洛郸族艰难地撞开看热闹的人群,闯入内层,眼光比任何时候都好地找到最好的位置,一边跑过去一边盯着左右有无抢位置的人。
终于抢到好位置的人不过庆幸一瞬,随后立即以无比虔诚的姿态跪下,猛地磕了一个响头,抬起头后微微弯着身子,望向街道的转折处翘首以盼。
剪歌望着满街的跪拜者,惊异不已,洛郸族对神的虔诚已超越他的想象。
从众信徒脸上,他看出的狂热已超越了喜悦激动等寻常情绪。
“这位公子让一下。”身边一男子急切地推了推剪歌。
剪歌勉强向一边让去,无视那一边被他挤压得透不过气来的二三人。
那男子与另一名兄弟共同搀扶着一位几有耄耋之年的老人,颤颤巍巍地经过剪歌,左右两个人开路,老泪盈眶,盯着街道尽头目不转睛。
至于跪拜的位置,自然是由身边二人挑选和扶过去。
老人激动地喃喃道:“上一回祭祀大典是十几年前的,没想到有生之年我又能再遇见一次!”
“是是是,老太太小心点。”
“前面的让一下。”
两个子孙的声音也是满含颤抖。
剪歌微微摇头,按照施舍清水的老人所言,这位神只会实现最虔诚之人的愿望,大多数人是没有希望的,可是还是会有无数人虔诚地相信。
这放在他们蛇妖族,是全然不可能之事。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看,马上祭司就要来选中你了!”
“爹娘!我一定会成功被选中的!”
剪歌心弦一动,自嘲一笑。
蛇妖族把希望寄托在他们六妖身上,不也是一种信仰吗?
他走到站立的人前方,以细看祭司。
“怎么还没有来啊?”
“按照惯例,祭司到达洛郸城后,会首先巡街,然后到城主府前设立的祭坛中休息。明日才是祭祀大典。这巡街过程,要把整条街都巡遍,那不得很慢?”
“哦,原来如此。”
“可是祭司从哪里来?”
“当然是神住的地方了。听闻祭司是往年被选中的信徒中最虔诚者所担当。每一次来洛郸城,都是隐藏在一个风暴中过来的。只要在城外见到一个风暴径直自西北方向而来,那就是祭司到了。”
“这阵仗不小啊。”
“祭司到的时候,洛郸城就封禁了,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也进不来。而且呀,城中不会有人死去,也不会有人出生。”
“什……”
剪歌大惊,忍不住竖起耳朵倾听背后二人的对话。这等奇异之事,施舍清水的老人却不曾讲过。
“小声点。”
身后两人开始压低了声音。
“还有这等奇事?”
“这可不是我说的,也不是祭司说的,没人承认这事。”
“可是……”
“有漠族人总结了最近几次的祭祀大典,才有了这等奇异发现。你说要不是神的力量,怎么就会这么巧,那些吊着半口气的人偏偏就是不死,那孕妇肚子都大成那样了,产期也到了,就是不生。”
“这也太奇怪了吧……”
“在洛郸城中,不能叫做奇怪,是灵验!洛郸族虽明着不承认,其实都把这个称为神迹!就是因为不承认,所以我们这些外来人只知道地震中洛郸城安然无恙这么一个神迹。”
“为什么不承认呢?这不是光荣的神迹吗?”
“你傻啊!现在漠外修炼之人最想什么?长生嘛!要是知道那位神竟有这等好处,还不个个去叨扰神了?”
“哦——”
身后二人不再说话,剪歌亦专注于街道转折处。
信徒们跪了约莫一个时辰后,祭司终于来了。
“祭司来了!”转折处一信徒声嘶力竭地喊叫道。
众人顿时不再眨眼,生怕错过祭司出现的一瞬。
转折处。
祭司身着浅沙黄色长袍,头戴青铜帽,青铜帽形如正置的青铜鼎,侧身面对众人,经过转折处,随后转身,正面迎向他的信徒。
祭司脚下踩着一团渺小的旋风,身体凌空二尺,双臂微微张开,仿佛要拥抱每一信徒的诚心。
他面庞方正,皱纹密布,形容苍老而精神尚佳,面带威严而隐露慈爱,目光平平地直视前方,只以余光扫视地上信徒。
祭司身后跟着不知多长的队伍,男左女右,庄严跟从,低头俯视脚前地面,以余光确定与前面之人的距离。
“这是什么帽子啊?”
“青铜鼎帽。”
“有什么意义吗?”
“我不知道,祭司就要来了,你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