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涟漪忙取出手帕,将他沾着淤血的嘴边小心地擦干净,手指间露出手帕上桔红糕的图案,对他宁可牵动伤势也要笑出来的奇怪举止,哪里来得及想,只担心地道:“你又笑什么?将我爹重伤了?”
无垠得意地抬起头,细细凝视近旁的女子,道:“你爹,伤我如此,一则,为我不曾告诉他,咳咳,你尚活着的事情,二,是为我抢走了他刚找回来的阿漪。”
林涟漪明白过来,这几日下来又不是没有感觉。
万寒径,她的爹,天涯教的教主,失了爱妻爱女多年,如今发现有一个活着回来了,自然急着弥补从前的亏欠,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一个未来女婿,直接将爱妻留下来的唯一念想带走了。
这女儿还在观海山上,就仿佛已经去了佘夜潭一般。
至于那位圣女,林涟漪不知她与万寒径之间的事情,也不便过问。这十几年的隔阂,并不是一句道歉,几句解释,就可以消弭的。每每想问及海月一事,总觉得自己算个外人。
“教主每年见到圣女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只有遇到一些重大事务,才会去打扰她。‘打扰’,这一词是教主说的。而且,往往见一面,谈点事情,就出来了。”白掌事是这样解答的。
“咳咳……”无垠似是被尚未吐出的淤血呛到了,林涟漪忙轻轻拍着他后背,另一手按在他胸口,探入灵力,将淤血逼出。
无垠吐出淤血,脸色也稍稍好转,林涟漪为他处理了还在渗血的伤口,用灵力封住,总不能叫他因失血过多而昏迷。
无垠艰难地露出笑容,似是还在为能够惹教主生气而得意,这场恶战,做父亲的再如何厉害,也比不得做女婿的了。
“还笑?恐怕就是因你太得意了,才会被我爹打成这样吧?”林涟漪哽咽着,轻声骂道。
无垠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道:“似乎真是这样。”
“什么?”林涟漪大吃一惊,手中疗伤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眼前这个重伤之下疼得几乎要龇牙咧嘴的男子,望着她,又想笑又想哭,又于一切纷杂的情绪中显露出贯穿始终的得意与闲适:“你爹本还顾忌着颜面,不愿亲自下场,不过我说了一句,你到达千羽林不久后遇见我,我二人共同修炼了七年。”
“你……”林涟漪气得不打一处来,只知此人行事张扬,从千羽林张扬到佘夜潭,却从未见识过原来此人也会炫耀。
她瞪着他染着被擦拭过的血痕的面庞,气着气着也就苦涩地笑了出来,低头时泪水顺着眼角淌了下来。她一言不发,不肯理他,继续为他疗伤。
无垠深深凝视她忧伤的神情,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口鼻里更是因为不知什么东西被堵得死死的,以致不能呼吸。他咽了咽口水,胸口一阵疼痛,眸中酸涩被憋了回去,忽然一阵疲倦上来,他柔声道:“涟漪,涟漪,我睡着了啊。”
林涟漪白他一眼,亦柔声回答道:“先睡吧,处理了伤口,我就抱你去床上睡。”
无垠疲倦地微微点头,靠着背后冰冷的门,几个呼吸后便睡着了。
“涟漪,涟漪……”睡梦中,他听见自己含糊的呼唤,察觉到一双温柔的手将他抱起,没有颠簸,过了一会儿后他便被放在床上。
“我替我爹道歉了啊,对不起。”一句浅浅淡淡的声音,于耳畔悄悄钻入。
“没事……”他想张嘴回答,却累得张不开嘴巴,只好在心里念一句了。
回想此事,林涟漪只觉无奈,此事不了了之,爹没有再说过,无垠也暗示着她不要追究。
“我记得,临霄峰上也有楼台倒影。”无垠望着酒摊外的景色,道。
林涟漪看着他,问道:“你想上去看看吗?”
“想。”无垠坦然道,“临霄峰上的奇遇所在,听星掌门留下秘密的地方,我还想去看看。”
“那我们先去临霄峰吧,我也想看看,姜悠乐尸体所在之地。千羽林发现她并非我之后,竟然保留着她的尸体,试图发现她的门派,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她的门派,我都很不放心。”
“嗯。”无垠神情显露微微凝重,“如有可能,你会把她的尸体……”
林涟漪毫不迟疑地点头,道:“这定然也是江非雪的意思。”
提及江非雪,林涟漪便忍不住想到东林的姐妹们,以及几年以来,或许一直在等着见到她的,除了万寒径以外唯一的亲人林恬。
上一次经过东林,也是在前往临霄峰的途中,匆匆一见,只见光明如雪,亮不可直视。
今夜前往千羽林,恐怕也不得不见到如此温暖之景吧?
林涟漪深深呼吸,不料身边无垠已发觉其意,一句问话,从她手中传来:“要不要去一趟东林?你也很久没有回去了。”
“回去?”林涟漪幽幽地念着这两个字,问道,“那里是我的家吗?”
无垠微微蹙眉,轻声道:“江非雪也在那里,你打算火化姜悠乐的尸体,既然顺路,何不告知她一声?”
林涟漪迟疑,心跳加快了一阵,终于在迟疑之中点点头,道:“也好。”
“你们不是很会喝酒吗?我怎么就看到你们拉着手不说话?”房某赏了一会儿美景,转过头来,无意间看见二人手中的酒碗都有一半满,连忙抓住机会奚落道。
林涟漪、无垠冷笑,方才说十虹涧的事说不过,此刻又绕到最初的话题奚落着。林涟漪放开手,两手将酒碗捧起,喉间滚动,轻微的咕噜咕噜声后,一手将碗口对着房某,狠狠瞪了他一眼。
房某皱眉,还没等他笑话这不过只是一碗酒,林涟漪又抱起酒坛,倒了一碗酒,一下又喝个干净。
房某眼中终于闪现出惊讶。便是能连喝两碗酒的女子,他都不曾见过。他不禁开始半信半疑,此女当真能喝一坛酒?
疑惑间,他目光落在了林涟漪腰腹上,听得林涟漪不断喝酒的声音,越发惊奇,到第四碗时,已吓得出了一头汗。
这女子,怎么看也是一顿饭只能吃大半碗的瘦弱女子,怎么可能……
到第五碗,林涟漪面容中迟迟地出现醉意,红润的面颊犹如新妆待嫁般娇艳。房某尚惊异于此女酒量,抬头欲结舌一问,却见她两颊透着桃花色,一时看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