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踩下,不巧恰好踩到一条藤蔓,她顺势向前微微一滑,迈出的右脚顺着颇为光滑的藤蔓落在地上,是软软厚厚的腐枝枯叶,和树神树枝上的差不多。
她仿佛嗅到一层淡淡的腐朽枝叶之味轻轻腾起,飞扬到最高处时勉强触及了她鼻尖。一脚踩下时轻微的声音,仿佛喝醉了一般绵绵软软地出现又消失,下一步又是如此。
从落点开始,她小心翼翼地接近那片名为“佘夜潭”的深潭,幻澜的宫殿应当在那方,无垠,应当也在那里,或是接近那里。
只是她亦不见季赋和秋分。
他们去了哪里?
被抓起来了?林涟漪不敢不做好如此打算,三个人一去不复返,实在是蹊跷。
前方一个光电忽然向此处移动而来。
林涟漪惊疑,不退反进,既然他能发现,别人也多半发现了,此时唯有硬闯,待找到季赋等人,与他们会合,才有逃离的机会。
来人出现了,为一名身着佘夜潭弟子一般服饰的守卫,手持一柄弯剑,剑身微微弯曲,弧度不大。他见到林涟漪,奇异地惊呼一声,却并无攻击之意。
他弯腰将另一手提着的四个手掌大小的灯笼放在一边,道:“伍姑娘,季赋公子已吩咐我等,令伍姑娘带众人入主佘夜潭。”
林涟漪惊疑,问道:“幻澜吩咐了什么?她在哪里?”
他忙道:“莽萋姑娘回来禀报幻澜,掌事大人有篡位之意后,幻澜便立即逃离了此处。我等受莽萋姑娘之意,全部投降。”
“莽萋呢?无垠呢?季赋和秋分又在何处?”林涟漪更加惊疑,幻澜怎么可能不抵抗,如此轻易放弃,难道笃定了会输,还是留有后手?
“莽萋姑娘在空中等待掌事大人回来,一见他回来便带他去了幻澜居住的聚夜池,季赋公子和剑丹城的秋分护卫长也都去了那里。”
林涟漪欲动身,又确认了一句:“如今佘夜潭都是自愿投降的人了?”
“莽萋姑娘已经处理了一些人了,这些剩下的都是掌事大人的人。”他忙道,“姑娘若欲前往,小的愿领路。”
林涟漪看着他,指着佘夜潭的方向,问道:“是这个方向直走吗?”
“是。”
“啪!”
林涟漪抬手一掌,将他打晕,剥了他外面的一层衣服穿在身上,拿了他的法宝灯笼,易容成他的模样,才速速往聚夜池而去。
到达佘夜潭附近,守卫增多了,且身上衣着并非外面守卫衣着,林涟漪无法再易容前往,只得扔下方才那守卫的衣服法宝和灯笼,东躲西藏地进去。
可惜真正的深潭佘夜潭为层层守卫把守,又有结界隐藏,林涟漪藏在外围,不得一窥深潭真面目。林涟漪心头闪过一丝遗憾,不过日后有的是机会看佘夜潭,也不急于这一时。
她与佘夜潭保持着距离,便没有引起守卫注意。接近聚夜池时,却隐隐感到不安。
这里看似守卫森严,然她自觉走进来太过轻松,走了这么远还不如城主府邸之中的两三步有危险感。一定是有什么没有发现的“守卫”。
方才深林之中的守卫,不就是不知原因便轻易发现了她吗?
细想之下,林涟漪只能把目光落在深林之中,以及此处森严把守中也不曾离去的鸟雀身上。
城主府邸之中,就是用飞禽传递警戒不速之客的。
这么说,这里的人也早已发现了她?
她迟疑,这样下去,她一个人不知还要躲藏多久才能找到全然不知去向的无垠、季赋、秋分。
这样想来,也只好现身了,就算是被引诱到未知的陷阱,也比在这里被人尽皆知地苍蝇乱撞好。
主意打定,却听远处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有人高呼:“伍姑娘何在!掌事大人中毒身亡,季赋公子请伍姑娘前去!”
林涟漪蓦地脸色煞白,一下跳出藏身处,冲到那人面前,脚步踉跄而痛苦地硬生生止住,眸中只有不可思议的神情。
佘夜潭一众守卫惊了一惊,无数道目光看向她,却无人上前,似是早已知晓林涟漪到来。
她沉重的呼吸仿佛肩上扛着千万斤石头,望着那人,目中悄悄蔓延出血丝,启唇言语的同时泪花闪动:“无垠在哪里!”
那人道:“请伍姑娘随我来。”
“快!”林涟漪惊恐万分,声音和身体一同颤抖,她逼着催着那人带路,二人前往聚夜池。
她来不及看聚夜池如何漂亮,只知道路两旁尽是昏暗,而前路,也即将是黑暗一片。
未来,鹰魔族之战,长生之谜,谁来与我共生死?站在十月阁之中,站在镜花剑之下,最珍惜的人都守护不住了,如何以无坚不摧的勇气,面对天下人族亦忌惮的大敌?
她绝望,此刻却也来不及嘶吼。
若有可能,踏破黄泉路,也要将他的三魂七魄救出来啊!
宁死在那片鲜艳凄美的火照之路,也不让今生,唯有今生珍惜的三魂七魄,流落到再不记忆,更不可能相见的来世。
无垠,你的魂魄,还在附近吗?
若是,你看见我了吗?
聚夜池,聚夜池到了,你在里面吗?
她看不清匾额如何形状字体如何漂亮,只见到聚夜池三个字,便超过前面带路之人,冲了进去。
后庭一片池水,便是聚夜池名字的由来。
她匆匆一瞥,入眼处只有这片池水,余光之中隐约看见一条溪流与池水相接。
无垠不在此处。
她冲过池水,闯进中宫,见到了他。
他,正坐在桌边,望着前殿。
他没有死!
林涟漪惊喜不已,竟一时呆滞,那煞白面色犹凝固于面容之上,便是那直接承袭了红绸,间接承袭了凌飞雪的三倾容颜,在这般面色下也失色不少。
听得身后的声音,无垠吃惊地猛转过身,见林涟漪煞白面色,孤独地站立在中宫后门之外,其纤瘦身形仿佛为中宫明亮的光芒排拒在外,无助地沉入夜色。
他面露惊喜,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招手令她过来,口中轻声道:“有事商议,你过来。”
林涟漪反应过来,心生气愤,面露愠色,心中怒骂:“没事你装什么死!”
无垠见她愠色,只有面露无奈,温柔地道了一声:“冤枉。”
林涟漪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坐在他边上,气恼地轻声道:“何事?莽萋呢?幻澜呢?”
“幻澜逃走了,莽萋刚被秋分前辈抓住。”无垠答道,言罢刻意停下来,显露一个冤枉的表情,待她追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