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萋低着头,似乎不带感情,又隐含着些微的哀愁地道:“掌事大人,此去怕是凶多吉少吧?”
无垠道:“你想与我们一起冒险,还是在执行幻澜的命令?”
莽萋抬眸瞥了他一眼,又低下目光道:“若不是凶多吉少的事,掌事大人怎么会让我们其他人先离开呢?如此……呵,拿命去冒险的事,我自然不想去。若是大人能够平安回来,我再监视不迟。”
无垠微微眯眼,问道:“你对我如此不放心,不如与我同往?”
季赋、寒又脸色变化,林涟漪心生紧张。
莽萋忽然幽然一笑,抬头与他直视,道:“掌事大人,不必了。你是幻澜最好的手下,若是因我之故与幻澜主仆之间生了嫌疑,便是我的罪过了。”她顿了顿,看了林涟漪一眼,笑道,“告诉我,你和伍姑娘昨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我也好——像你一般尽职。”
“像你一般尽职。”林涟漪将这句话在心中重复了一遍,暗暗一笑。
莽萋明眸之中秋波荡漾,层层涟漪仿佛悄悄潜出两眼轻轻触及无垠眼眸,一层层接连不断地轻触又回荡,而藏在秋波之下的鬼魅以得意之势向他隐约现出了轮廓。
无垠嘴角显出一丝笑意,欣然答道:“昨日我与伍姑娘追踪黑龙,到了东海,在海边见到了一名天仙,天仙告诉我,黑龙是东海龙宫的宠物,让我不要与神族为敌。”
季赋、寒又惊疑地望着他。
莽萋认真地与他对视,两眼秋波越发平静,水面昏暗得仿佛到了夕阳西下之时,旁人轻易看不出秋波下潜藏的东西。
无垠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一动不动。
林涟漪扫视二人,迅速思考了一番,知晓其意,便流露出确凿无疑的肯定表情,对莽萋道:“莽萋姑娘不相信?”
莽萋并未理会林涟漪,仍旧凝视无垠,几个呼吸后忽地噗嗤一笑,以手掩面,肆无忌惮地笑了一会儿。
季赋、寒又相视惊疑,不知其意便只好疑惑地望向无垠。无垠本面无表情,此刻却显露出些许凝重。
林涟漪盯着莽萋,直等她笑够,与她对视,面颊上留有微红的笑意,悠然道:“莫说我不信了,便是随意找一个没见识的世俗之人,恐怕也不会相信。”她微微摇头,还是看向无垠,渐渐恢复独属于她的笑容,目光深深:“掌事大人,你若说,你二人在东海风流了一夜忘记回来了,倒还真有几分可信。”
林涟漪脸色一变。
无垠面色微沉,却又忽地一笑,微微摇头,以温柔的目光看了林涟漪一眼,道:“莽萋姑娘说得是,我早该这么说了。”
季赋、寒又脸色大变。
莽萋惊讶,不可思议地望着林涟漪。
林涟漪顿觉吃惊,脸色不可掩藏地变化为绯红,随即明白过来,尴尬一笑,带着些许羞涩地道:“你说笑了,剑丹城濒临大难,掌事大人如何能只顾着自己?我们确实遇见了一位天仙。”
“这么说,掌事大人此番冒险是为了剑丹城?”莽萋注视着无垠,眸中光芒缓缓亮起,道,“你真是,后天下之乐而乐啊。”
无垠只觉双眼干涩,冷漠地眨了眨眼,道:“你还有问题吗?”
莽萋干脆地道:“没有了。我这便带着你的人马回去,一路上会小心的,绝不让正道之人有机会得逞。”她看向寒又,笑容之中流露着怜悯,道,“寒又姑娘是林姑娘生前的姐妹,亦是旧人留给你的唯一念想,我也一定会照顾好的。”
无垠最后冷漠地看她一眼,站起身道:“伍姑娘,季赋,我们走吧。”言罢,趋步离开。
林涟漪、季赋跟随其后,出了歌天客栈,便往北城而去。
季赋咀嚼了一下莽萋最后说的话,回想这些天这位伍姑娘的言行举止,不禁心生无奈,随即将这种当下不该有的心情压了下去。
他望着林涟漪的背影,心中别扭地叫了一声:“大嫂。”
三人走远之后,经过一转折处,无垠和伍姑娘转身过来,二人相视一眼,又一起望着季赋。
季赋惊疑,道:“怎么了?”随即想到了什么,惊问,“大哥,我们到底是去做什么?”
无垠深深呼吸,伸手示意了一下身边女子,道:“这是你大嫂。”
季赋脸色一变,又勉强恢复,看向林涟漪的神情还是有些别扭,他尴尬一笑,道:“我知道,大嫂。我一开始察觉到这件事,是有些惊讶,不过,我现在已经相信了。”
无垠、林涟漪惊讶。
季赋也察觉到她是林涟漪了?他们演得就这么不像陌生人?
季赋微微低下目光,继续道:“大哥这么好,佘夜潭中无人不敬佩,便是和大哥敌对的佘晚舟也是暗中叹服,若是大哥孤老终生,不免太凄凉了……”
二人才知其意,无奈。
林涟漪忙打断他的话:“我是林涟漪。”
“我知道,你是形似林涟漪,或许这也是……”季赋一时仍未反应过来,说了两句话后猛地醒转过来,目瞪口呆,瞪着林涟漪似欲将她与伍姑娘区分开来,许久后口中还是结巴着说不出话来:“什、什、什么!你!你不是!你不是伍、伍姑娘吗!怎么、怎么可能……”
林涟漪笑着摇摇头,道:“怎么可能起死回生吗?我亦不信,所以我那是金蝉脱壳,不是起死回生。”
季赋还是不敢相信,瞪着他的大哥无垠,深深呼吸,说话总算利索了些:“大哥,你确定她是林涟漪?她不是幻澜派过来的又一个监视你的人?她不是……”
无垠凝视林涟漪,道:“我和涟漪从小相识,自然认得。若真有这样一位伍姑娘,即便有她这般的容貌、气质,甚至相似的经历,也不是她。和我共过患难,一起年少轻狂的人,只有她了。”
林涟漪笑靥粲然,眸中有他。
这是他喝下合卺酒后说过的话。
季赋惊叹着摇摇头,又点点头,自责怎么当初没有看出来还误会大哥大嫂,又想到莽萋挑拨离间般的话语,忽地一惊:“大哥,你方才对莽萋说了那些话,岂不是幻澜也要知道了?”
无垠引导道:“你想,幻澜知晓了我的话,会怎么想?”
季赋想了想,道:“定会怀疑啊。但是你没有说你干了什么,若我是她,我会暂时忍耐一段时间,毕竟这是头一回你反对莽萋的监视。这一天又能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