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涟漪被看得很不自在,忍了一会儿不禁蹙眉问道:“怎么了?”
少年似乎也意识到不妥,移开目光,俯视二人中间地面,道:“身为邪道卧底,你日后若行迹败露,对着正道众人还敢这么善良的话,只怕要被生吞活剥了。”
被以为是卧底了……
林涟漪并不解释,反而盈盈笑道:“同为卧底,应是我要提醒你,既知道我有可能趁机伤你,竟还敢分散注意力,若是遇上无情无义之敌,只怕也被生吞活剥了。”
少年停顿一会儿,低声道:“这手帕对我意义非凡,我不能丢了它。”
林涟漪收起夜魄,笑立风中,凝视少年,对他越发好奇。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他究竟经历了什么?这张还算好看却已染上风霜的脸要是长在富家子弟脸上,还不知白胖成什么样!想着,她脸颊笑意渐渐消失了。
少年忽然抬头望向她,正想说什么,却见林涟漪仿佛被什么勾起了回忆,目光在他脸上神思却不知游离到了何处,出神之时更有一种难言的忧伤,柔化了方才气势逼人的面庞,风中碎发轻擦脸颊,清丽之中自然一抹动人心魄的美丽。
他回想起激斗中夜魄飞舞萦绕着她,像漫天雪花飞舞,传说中天涯教教主凌飞雪是否也如这般出尘隔世?
一个独自投身黑夜敢战更敢停的少女,
她又在想什么?
林涟漪发现少年正凝望着她,恍惚间她也正对上他的眼神。
像试探,像询问。
两个各怀秘密的人对视无言。
林涟漪似觉不妥,终于开口交谈:“你道友怎么称呼?”言语一出,清醒大半,她才觉双颊已红,不知是刚清醒了才泛红的还是早已红透了的。
少年再次低头看向地面,想了一会儿又悠然抬头,望夜空深深,道:“我叫‘青山’。”随即仿佛平复了心情,坦然望向林涟漪,问道,“你呢?”
林涟漪不敢看他,自顾自取出夜魄,随口道:“你叫‘青山’,我便叫‘绿水’吧。天色已晚,我要回去了。”
少年看着她匆忙御宝,随口道:“那么明日见。”
“嗯。”林涟漪随口一应,便御着夜魄离开了。
及至空中,她才蓦然一惊,杏眸瞪圆:“明日见?”
不说林涟漪反应迟钝,那自称青山的少年御宝飞行,到了半空也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苦笑一声,低头看了看怀中手帕,没有言语。
次日夜里林涟漪纠结着是否前往北幽山赴约,思索再三还是着去了。
此时对她来说,北幽山那块地就算抢过来了也不敢再用,更重要的是被那化名青山的少年发现了她在修炼某种法门,虽然那人多半不知晓此乃三倾门真传,甚至也多半不知道三倾门的存在,林涟漪心里实在忐忑。
去,可能有危险;可是如果不去,只怕那人好奇心太重,四处追查起来,情况反而不妙。这便是林涟漪决心前往的考量了。
不过出于安全考虑,林涟漪还真不敢直接上了山腰找人,如果青山真是邪道某位高手暗中培养的,恐怕真的会找了帮手来害她,毕竟同为邪道,卧底正道,有利益之争的。
不过就算找了帮手,也必定不会是正道的,他肯定也忌惮着林涟漪,怕她将其身份揭穿。
故林涟漪在林中低飞,直至北幽山山脚,然后潜藏在黑夜树林中悄声徒步而上,一路观察四周动静。
可奇怪的很,她一路以上,竟没有发现丝毫人迹,别说青山的帮手,连青山的影子都没有瞧见,山上不曾见到,空中亦没有修行之人御宝飞行。黑夜中只有偶尔出没的野兽和野兽威胁侵入者的低吼。
林涟漪越发紧张,只觉得自己似乎中了什么陷阱,却又想不出如果这是陷阱则会是什么样的陷阱。
快到昨日激斗处时,林涟漪收回了踏出的半步,潜藏在暗处凝神细听,生怕漏下什么微妙的动静。
就这样,差不多等了三炷香的功夫。
林涟漪等得不耐烦了,猜想恐怕青山根本不记得昨日说过的话,正要打道回府时,却听见就在几丈之外传来几声呜咽,听声音像是幼犬的:
“呜、呜、呜。”
短短几声呜咽后又没了声音。只是这几声呜咽一声比一声焦急,听起来好像是幼犬遭遇了什么危险。
林涟漪一惊,向那处望去,却因为被灌木丛遮挡看不清情况。林涟漪心下焦急,第一个想法是青山在那边,随即又想到青山虽不是个好人,但看上去也不是喜欢虐待小动物的那种卑劣之人,应该只是什么野兽。
眼下出去并非明智之举,可林涟漪只顾得了灌木后的生命,哪里还管是不是有危险,夜魄立即飞了出去。白芒划过,没入灌木丛,紧接着一声痛苦的野兽呼号惊醒了黑夜的沉寂,却不知为何,那野兽惨嚎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林涟漪倒吸一口气,青山果真埋伏在此!夜魄迅疾回头防守。
一道尖利的穿空之声,灌木丛中,倏然一颗黑珠一般的法宝穿空而出,直奔林涟漪门面,正是墨泊。
夜魄及时防守,与墨泊撞在一起。林涟漪还待应付下一招攻击,墨泊却回退到主人青山手中,再无动静。
离灌木丛几丈之前,一阵脚步声响起。
林涟漪追了上去,轻松一脚飞跨过灌木丛,手中夜魄飘扬起来动人心魄,一双明眸再次怒视青山。
地上幼犬吓得不敢发声,也许已经四腿发软,瘫倒在野兽的庞大尸体旁边,还好野兽的脑袋被青山的墨泊打到侧边去了,鲜血才未浸染它的皮毛。
青山却无怒意,坦然直视,眉眼间竟然还隐隐有笑意,悠然道:“怎么?我是哪里伤着你了吗?为何如此怒视我?”
林涟漪一眼扫视地上惨死的野兽、从野兽脖颈上细小的动脉伤口处汩汩流出的鲜血和野兽边受了惊吓不敢动弹、正浑身颤抖地悄悄看着她与青山的幼犬,不气反笑,道:“无事。只是见你在这里埋伏已久,却只猎着一头野兽,我恨铁不成钢!”
青山亦笑道:“我倒还猎着一头野兽,你却什么也没猎到,我亦替你可惜!”
其实林涟漪在未开口时就知道,青山潜藏起来并非要偷袭她,而是如她一般,也怕对方偷袭,才出此下策。若非如此,方才就该你死我活了。方才出手,必也是如她一般,出于同情救这幼犬,而非趁机偷袭。至于墨泊冲出灌木丛,只是他紧急之下未能控制好力道,才差点伤到她。
林涟漪之怒,在于青山昨夜随口一说和今日莫名让她白等了三炷香的功夫。
林涟漪不欲理他,走向受了惊的幼犬,跪下身,试图和它熟悉起来,边说道:“野兽既是你猎到的,你就把它的尸体带走吧,是鞭尸还是分尸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