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无垠匆匆一句感谢,便转身欲离开。
“诶,小伙子等一下。”嬉笑不已的厨工喊住他。
无垠停了一下。
“对着姑娘说着好听的啊,别老冷着张脸。”厨工嬉笑道。
无垠脸色微变,抬脚向前,走出门槛,背后还传来两名厨工的笑谈:
“这点道理你不讲他也肯定懂啊,哪个男子汉对着心上人能不折腰。”
“不讲也懂?像你一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大方地不收他钱,是因为你藏了……”
“老弟求你了,别给我在正道大派里丢脸!”
“好好好……”
往悟室里的冰冷空气下,无垠脑海中闪过三袖盛会上的回忆。
耳畔,胡衷恣得意的声音还在继续:“我与那厨工闲聊,听他说起,从前也有一个着我千羽林弟子服饰的弟子前去要了桔红糕。”
无垠心情有了些沮丧。
“我好奇之下,便问了问厨工,当日来买桔红糕的人长相如何、神情如何,一问竟然是你。
“没想到师弟你平日里看上去冷冷淡淡的,竟也喜欢吃这种清甜的糕点。不过也难怪,光看这糕点长相漂亮,便足以人见人爱了。”
“对不住了,师弟!”
无垠一惊,蓦地站立而起。
“师弟,我将桔红糕撒在了地上。”
心弦缓缓拉紧,不知为何,暗暗流淌的那种紧张之感越发明显,经脉中奔行的灵力不知觉间加快了速度。
“可惜了这桔红糕,天生的红润晶莹、软糯可口,该品尝的人还没尝一口,她便掉进了雪地里受冰雪欺凌。”
“她怎么了!”惊魂一抖,无垠冲出了山洞,整个身体于屏障下犹觉冰冷,经脉中汹涌的力量却爆发出炽烈的温度,要将这具被囚禁的身体燃烧成一团烈焰。
大雪中,胡衷恣身着往日的服饰,白衣翩翩,风中飘动,好不潇洒。他闻言似是一愣,道:“怎么了?她?谁?”
他手掌一歪,手中本该包着桔红糕的纸随风飞起,如飘零的流浪者,天地之间被迫浮沉。
他脚前随地撒落的桔红糕如血溅般凌乱,虽知其不过是糕点,其粉嫩的颜色却犹似香消玉殒般惹人不舍。
在无垠这里,便成了心痛。
无垠默默看着胡衷恣脚前的桔红糕,嘴角微微抽搐着,却不能上前哪怕捡起一颗,没有一颗落在结界之内,最近的一颗在结界之外离结界半寸处。
“是她,林涟漪。我问你,她怎么了?”无垠一字一顿地说道,听上去更像是命令。
胡衷恣似恍然大悟一般笑了笑,道:“你说那个妄图迷惑你的蛇妖啊。”他忽地正色,认真教育道,“师弟,她是妖道,人妖殊途,更何况她本就存了害你之心。
“你既已改邪归正,便当与之为敌。如今竟还过问她的安危,你这样,让师兄很担心啊。”
他正色转为温和的微笑,踩着零落在地的桔红糕,上前一步,张口之时,笑容中陡然现出几分得意的嘲笑之意,暗有深意地道:“师弟,真是对不住了。我知你喜欢桔红糕许久,才特意……唉,打翻了桔红糕,是师兄失误。”
无垠痛心地盯着满地遭他践踏的桔红糕,猛然听得此语,犹如一记惊雷在耳边炸响,他神思为之一震,恍然不能反应。
“几日前品尝桔红糕时,觉其相貌堪绝,品尝下来,果然美味。今夜失手打翻,实在可惜,我明夜再来,定补上一份……”
无垠缓缓抬头,冷目如冰渊深深,其中怒火涌动,蔓延整个渊底,便要将冰雪炸向天穹。
“你,碰,过……”他沉沉的,似压抑在千山下的嘶吼,竭尽全力挣扎出一点形状的声音,一字一顿,仿佛每一个字都要重来一边生命,用最新生的力量,“她。”
不是问句的问句。胡衷恣皱眉,故作不解地问道:“你说什么?
“她?哪个她?哦,还是你方才问到的那个女蛇妖啊?
“这种女蛇妖,人人得而诛之,莫说用剑碰了,便是斩其首级,也是无人反对的。”
“你……”无垠浑身剧烈地发抖,绝望的愤恨和自责如缺水的泥潭一般粘稠地束缚在他周身,灵力奔涌却搅动它不得,他仿佛深陷泥潭越挣扎,越不得脱。
“混账!”他竭尽全力,也只骂出这么一句。他冲上前,双手砸在结界上,却半分不能越界。他疯狂地用脚猛踢结界,结界稳定地如千年屹立不动,其上光芒不过流动得有些紊乱。
胡衷恣似很不理解地望着他疯狂地踢打结界,甚至用上了灵力,不理解的表情上分明又有无限嘲笑,他本想故作正色,却忍不住笑得声音不能沉稳:“师弟,掌门师伯和师父没有收回你的灵力,不是让你这么浪费的。”
无垠闻言,忽地放慢了动作,又几次踢打以后,颓然后退一步,坐在了地上。
胡衷恣脸上闪过失望之色,正色道:“看来你还没有真正改邪归正。这里是听星掌门建下的往悟室,望你在此处修养心神,早日从那女妖的蛊惑中清醒过来。”言罢,他转身扬长而去。
无垠仍旧剧烈发抖的身体猛然抽搐一下,抬头盯着他离去的身影,一腔怒火久久不能平息。
至胡衷恣背影消失在雪中,他低下头凝望结界外的一地零落的桔红糕,发呆片刻,忽地痛哭流涕。
踢打又有什么用?
出不了结界,说不定会被判更久的面壁思过,更不能回到西林,不能为她报仇雪耻。
弱者,弱者啊……
他痛苦之中,摇头长笑。
长笑过后,他站起身,向山洞内跌跌撞撞地走去。
经过韩朗嫣曾刻下的话语时,他颓然坐下,凝望这段话语,久久不能平静。
“韩师姐,你若还在,好歹有个迎合了师长心意的人能帮我的绿水报仇。”无垠暗暗道。
“绿水……”他干涩地轻轻唤了一声。
曾有一丑时她品尝桔红糕的笑靥,曾有一子时她依偎在他身边的哭容,隔世般遥远,又是昨日梦中才有的温馨,到了今日尽是寒凉。
他目光移动,无意间瞥见刻字旁的划痕。
早在发现韩朗嫣所刻话语时,他便已发现了这道划痕,见其划痕忽然消失。似有蹊跷,当日便已对着这块石壁推敲过,可惜没有结果。
今日再见,他不禁想到,韩朗嫣为何把这段话刻在这里?总是有原因的。
莫非……
许是为胡衷恣一激怒,他忍不住再次推敲这片石壁。